题记：是那些一次次的带着自己先天禀赋，性格的选择点造就了他的运气，成就了他自己的命运。

——辛琳

天水麻辣烫正红火的三月份，每天到天水的人流高到令人咋舌的三十万。

我正好在这个节点有事去天水。

街道两边，人潮涌动，麻辣烫的红辣，催生出膨胀的热情，麻辣烫店前排着令人惊叹的蜿蜒回环的长长队伍。队伍里每个低头看手机的人，以极具的忍耐站在人行道上，队伍缓慢地朝前挪动，每一次缓慢地挪动，一点一点地靠近着滚烫红油的大锅，贴近着萦绕雾气里麻与辣的刺激。

人行道上随处可见一队队的人群，他们一队队打着旗子大写着：刘家峡欢迎你！  甘谷欢迎你！武山欢迎你…… 试图招徕到天水品尝麻辣烫的游客，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家乡去旅游，给自己家的地盘带来人气，带来经济收益，也希图对自己的家乡有更好的改变。

车子转悠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区中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我们一家刚走到街道上，在人群密集中，相互招呼着朝前走，转头却撞见一个认识的人，我们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问候近况。

他笑容灿烂，一脸轻松，连说自己现在是单位里的老字辈，工作安排轻松，不累，这次周末和家里人一起过来看亲戚，他这会无事，出来闲逛一圈。然后我们很快地道别，彼此挥手再见。

我转头一路走，一路向老公介绍起这位同学的大概。

我在师范学校读书时，才认识的他。我们来自同一个县区，在迎新生的老乡会上，相互认识。我住的宿舍楼很简陋，没有分开男女生楼。他在二楼的东侧，我住同一栋的二楼西侧。我不开心时，偶尔会走进他的宿舍找他乱发几句牢骚，他呢，能做一个不带情绪的好听众，面带笑容，专注认真地听完，不表态。牢骚发完，情绪成功吐槽完成，我转身出门，也不纠结他听了我的牢骚会有什么感想，只觉得离开时脚步轻松，至于说了什么牢骚话，发泄了什么不满意，我已经全然忘记。

后来，听别人说他自小家里父母给定了娃娃亲，只等他一毕业就要安排结婚。工作后，在那个本来就是一个大办公室，靠墙是他们几个新分配来的男老师住宿空间，没心没肺的我曾经问过他定亲的事。他很庄重地对我说：他自小订娃娃亲，是真实的，他家里家境困难，一直以来，他的岳父支持他读书，他的未婚妻也很关心他。在外读书几年，他没有找对象，现在他和订婚对象结婚，理所当然。他还解释了自己为何坚持与定亲对象结婚的理由，觉得不能因为自己有工作，未婚妻没有工作，就嫌弃对方，提出毁约，让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伤心。

听完这一席有理有据的话，我再无别话，转身告辞。

当时一起在外读书的老乡中，听说有好几个家里自小订了娃娃亲，上大学后，这几位都选择了退婚，另寻佳偶。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九十年代，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的人，有了一份能领到微薄工资的工作，即使是在远在偏僻乡村学校的当老师，也是很优越的。但是结婚的对象如果没有正式工作，仅凭一个人工资养活一家人，日子将会相当拮据；还有一个最麻烦的问题，成家有小孩后，小孩的户口得跟着母亲的身份上户口，母亲是农村户口，孩子当然也是农村户口，这对于已经跳出农门的人来说，孩子依然在农村，真是无法承受。

只有他信守约定，工作后和自己的未婚妻成婚。

老公听完我讲的第一节故事，立马赞叹，这个人很有品格，讲信义，不一般！

大约是十几年后，我偶然碰见他的同事，随口说一句，某某是我的同学。对方一听他是我同学，立马激昂澎湃地对我讲起他的状况：本来他工作很认真踏实，都被提升为教研组长了，可是他偏偏在小镇上开了一家照相馆，没课时，就在店里忙活，校领导不乐意，撤掉了他的教研组长。

我一听笑了，他开了家照相馆，拍的照片咋样，技术好不好，能让人满意不？至于他当不当那个教研组长，我才不在乎，多干一堆活，每月不过多给个三五十块，这点钱，在一个家庭的月开支面前，根本聊等于无，成家过日子后，我对没钱的生活体验深刻，所以，只对他开的这家照相馆很关心，关心他能赚钱不。校领导不满意，摘掉就摘掉；男人就得养家糊口，老婆没工作，在家里也不得闲，带孩子，做家务都是重要的工作，即便孩子大了，出去找个活干，也不过是一个月给几百块钱的清洁工作，还真不如自己开个小店，凭技术吃饭。

再过几年，我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门口遇见他，原来他在这个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一套铺面，一个车库。我知道这套小区的铺面售价是七十万元，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要花四十多万元，我不禁赞叹他真是能力强，他开心地掏出手机，给我一页页翻开，查看他每月必须要还的各家银行发来的还款信息，瞧，邮储银行的，再翻一条，瞧，农业银行的，还有这条，建设银行的……，我呢，继续揶揄他：撑死你这个胆肥的，现在有胆量贷款的，才是未来收益最好的人。

他转头告诉我，这间铺面交工后，他开了一家灯具店，每周六过来，照看生意，有需要安装灯具的人，灯具选好后，他在周末过来安装，平时他要回镇子上班，铺子便由一个亲戚家的小姑娘照看。

这期间，我家里灯坏了，请他过来换，亲戚搬家，送灯具，到他店里选一款。还有一个同学，促成了一笔更大的生意，请他将家里早年安装的昏黄暗淡的灯，全部换掉。他也帅气，换一身工作服，扛着简易的梯子就上门，做这些电路维修，灯具安装，真是一副老师傅很在行的模样！

他来我家里换灯的时候，我嬉笑他被摘掉教研组长的事，没想到，他开心地说，还有比这更绝的，他开了一家照相馆，赚钱养家，平时上班，老婆看店，下班后，他去店里忙乎，一点都不耽误工作。可学校里不止校领导不开心，同事们也没几个看他赚点辛苦钱开心的。镇子上的照相馆只他一家，他钻研技术，拍出来的证件照，顾客都很满意，生意渐渐好起来，但是慢慢地，他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被孤立了，尤其是，单位附近新修起一个市场，铺面在对外销售，同事约一起买铺面，没有一个人来招呼他一起买。

感受到这种孤立，他也不肯去俯就。自己琢磨半天，未来安家养老的地方，不能是离着镇子几十公里的乡下老家，镇子呢，这样的情状，也不合适以后待着，还是去县城里住吧。他想清楚这件事后，来县城里这个正在修建的小区，很率性地登记了一套单元楼，一间铺面，一个车库。现在开这两家店，两边跑着，努力还债。

接下来，他的学校要搬迁到离镇子更远的地方，距离他开的照相馆路途较远，原学校将成为一所初级中学。他笑着说，那会，全校就他一个，主动申请留下来，他心里扭着一股劲：既然你们都见不得我，我就离你们远一些。他选择留在原地，由高中教师自动降为初中教师，离自己的照相馆近，工作之余，继续守着自己的这个摊子。

听到我这位同学背负巨额债务，一口气给自己家置办了这么多房产，老公也赞叹，这人真能干。我再加一句，听说，他把老家的房子也翻修了。

那些约一起，拿出省吃俭用积攒的二三十万存款，购买开发的新市场铺面的人，怎么样了。我曾经看到过那个市场，除了路边的几间铺面出租之外，里面一副残破的废弃工地模样。知道内情的人告诉我，这个市场烂尾了。

这个同学的故事，差不多讲完，多年的努力经营，他成了同学里生活条件较好的人，在工资之外，还有一份铺面出租收入做保障。

在知天命的时间点，码下这些字，内心里还是探寻着一个古老的话题，搅动着一生的命与运，他比别人收获好，他是命好，还是运气好？

实际上，他的运气从最早的选择开始。

婚姻，最好的姻缘当然是琴瑟和鸣，没有遇见这样的人，那就争取到次一级的婚姻：相互尊重，相互陪伴，到死都不会互相嫌弃，只会相互支持，理解、照顾的婚姻，是能让人安心、踏实的婚姻状态。

他承担起了自己的婚姻，也得到了家庭的安抚，所以他活得坦荡，舒心。

他在该承担养家的责任时，努力找到自己的能力与市场需要相契合的节点，赚到了改变自己经济的金钱；

受到排挤时，他没有妥协，转身离开，另外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地，那一次的举债，让他一家过上了安稳的后半生。

所以，是那些一次次的带着自己先天禀赋，性格的选择点造就了他的运气，成就了他自己的命运。

辛琳于2025年2月2日

本文配图来自新疆摄影家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