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两人回到宋伟的住处后,苏文玉已经呈能量过度消耗后的标准状态了——睡眼蒙眬。毕竟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没睡好,又拽着宋伟转了一圈悉尼城区,勉强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床单就睡了。
宋伟在她屋里悄无声息后又打开了灯,他的夜才开始,没有睡眠的夜。他悄悄踱到她的房间,南半球盛夏的夜晚依旧是微凉的,苏文玉卷着薄被蜷缩着身体睡得正好,如玉般的瓜子脸被黑发遮住了大半,仅露出小巧的两片红唇,微微地嘟着。看到这里,他转身静静地离开了。他不想让眼前的美好扰乱心神,已做好的决定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他只想到此时相见的种种不合时宜,却未曾细想她到来的原因。宋雅这个小丫头片子是该受点教训,放她回国度假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现在把苏文玉弄来添什么乱?现在这里的生活和他的状态都不是想要呈现给她的,至少,不是现在。
回到自己房中,宋伟上网搜索了很多悉尼的旅游名胜,之前他是半点儿兴趣也没有,宋雅和新认识的同学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只是医院和住所两点一线做着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可是现在苏文玉来了,他不能让他的姑娘飞越半个地球白来一场,一周后,他会送她开开心心地回北京。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规划了基本的旅游线路后,夜已经深了,宋伟不得不求助于安眠药,所幸今天安眠药起了作用,他得到了宝贵的五个小时睡眠。
苏文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9点钟,原本计划的爱心早餐自然付诸东流,看见宋伟早已梳洗穿戴完毕,让苏文玉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匆匆忙忙从浴室钻出来,苏文玉一边把长发扎成马尾一边问:“你喜欢煎蛋还是煮蛋?有点儿溏心的好么?” 宋伟注视着她的白色的运动装和轻盈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回答:“都喜欢,不过得明天了,因为,冰箱里一颗蛋也没有,今天去吃早茶。”
据宋伟说,Market City楼上这家茶楼久负盛名,换过几次老板,改过几次名字,但是始终有过硬的美味,是无数游客打卡,本地人吃早午茶的最佳地点。两人到得算早,不需要等位,坐定后,叫上一壶普洱,慢慢等点心车送来吃的东西。苏文玉抿着茶,打量着周遭的顾客,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有黄皮肤也有白皮肤,操着不同的语言喁喁哝哝,笑颜宴宴,悉尼真的是一座包容大度的城市。宋伟也喝着茶,看的却是她,冷不丁问了句:“小玉,你为什么来找我?”苏文玉愣了愣神,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在两人甫一相见的时候问,又为什么不在只有他们两个的空间问?她曾想剖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些年来的酸涩又随着茶水咽回肚子里,只能不自觉地把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轻描淡写地说:“我碰上了陆医生,他告诉我你送给我一些股份,我想究竟怎么回事,还是找你本人来问问的好。正好小雅又告诉我她回北京过暑假不放心你,我就过来看看。”
“切,她还不放心我,我还想有人在北京看着她呢!小丫头片子,整天给我惹事儿。”宋伟对苏文玉的用心找寻心知肚明,却偏偏顺了她这份轻描淡写。“股份也没什么,你要有空帮我去看看公司,没空就吃吃红利,就是别便宜了别人就成了。”
“我不会,我已经…”
“虾饺要不要?烧麦,韭菜饺,菠菜饺…”随着点心推车来的是个大嗓门儿的广东大妈。
“虾饺烧卖都来一笼,小玉,你要不要韭菜饺?”
“不,不要了,够了。”苏文玉刚要说的话被卖点心的大妈一串饺子烧卖盖过,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她也恨自己脸皮薄,偏偏就是没有办法大大方方开口跟他说:我离婚了,我来找你做接盘侠了。怎么听怎么那么地不要脸。也许那时一身狼狈逃回北京时没机会开口,就再也难开口了。
宋伟看她默默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虾饺,以为他的态度又伤了她的心,赶紧找话逗她。“对了,你过关的时候顺利不顺利?有没有被开箱检查?”
“没有,我没带什么东西,尤其是吃的,小雅说不要带。”
“呵,她倒是记忆深刻,你知道我们被她整得多惨吗?四个大箱子,翻个底朝天。她每个都拿零食塞边角,还净是些牛肉干,卤鸭翅什么的。最后海关的拎起内裤都要抖抖,看看里面有没有裹东西。后来收走一整垃圾桶,好不容易放行,临走还跟我说,‘Have a good die.’”
苏文玉一口茶呛进鼻子里,吐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咳得眼泪都下来了。“什么叫‘have a good die?’你确定海关人跟你说的是这个么?”
“我哪知道?他笑眯眯地让我去好死,我自然笑眯眯还给他,回答‘You too,you too.' 嘿,没想到还蒙对了。后来小雅跟我说她们语言班老师教了,所有服务性行业的人临走都会说’ have a good day.' 土澳发音,'day' ,‘die’ 不分。我哪知道啊,咱们那个时候学英语,不是英音就是美音,鬼知道澳音是什么?”
苏文玉果真笑得没心没肺。
敏感话题至此一天没人再去提及,宋伟功课做得还算到位,二人出了唐人街,溜溜达达一路到了情人港。刚好碰见超高轮船通过,本是行人繁忙的一座古老铁桥,生生在中段旋转90度, 给轮船放行,轮船鸣笛致意,然后桥身再转回原位,通知行人可以恢复通行,一系列动作,秩序井然,让人颇为叹服。
过了这座桥,在情人港的方寸之地竟然还藏着一个水族馆和一个蜡像馆。苏文玉本不想让宋伟破费,沿着海港逛逛也有不少美丽的风景,哪知票他已在网上买好,扫一下条码就进去了。蜡像馆有不少名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是假人,两人随便逛逛,品评一下哪个肖似,哪个太假就遛了出来。
水族馆却深得苏文玉的心,虽然没有国内很多水族馆那么超长的水底隧道,但是好在没有那么多的游人,喜欢哪个水族想看多久看多久,没有挤挤挨挨,惬意多了。宋伟耐心地陪着她,看着蓝色幽光映衬下她的脸庞,眼睛闪着柔和光芒,唇角弯出美好的弧度,连耳垂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辨,好像有什么柔柔地拂过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地揉捏她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