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馄饨最知味

雨打在落地窗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不等这个水痕散开去就又一个椭圆形叠加上来,椭圆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玻璃上就有一道道水痕,滑下去,无数的水痕滑下去,又有更多的水流淌下来。

我抿着唇,假装漠不关心,却又始终心烦意乱。悔意从我的心口某个刚开始裂开的口子中渗出,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思想,我皱着眉头,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该那样……

铅灰色的云会在空中渐渐聚集,远处传来闷雷声,窗外是尖锐的风,窗帘和风狂舞,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了,我生了气,竟连饭都不肯吃,妈妈早已被我气的回了房,我把自己锁在房里,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中的笔,门外传来敲门声,一阵急过一阵。

“干什么?”我打定主意不搭理,可奈何那声音实在令我心烦,就隐忍的回了一句。

“乖,出来吃饭。”门外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开口是温和的语气。

“我只想吃知味观的滋味馄饨。”说完这一句后我便不再说话。

门外静了一会儿,沉默弥漫着,我想门外的人一定僵住了,但没有多久,似乎有轻微的转身,拖鞋该吱嘎吱的渐行渐远,我赶紧起身用耳朵贴着房门,那人窸窸窣窣的整理东西,然后就是大门落锁的声音。

一声惊雷让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向窗外,雨正下的极大,狂乱的雨点狠狠地砸在窗上,窗户无力的呻吟着,汪洋似的水倾泻而下。天像漏了一样,一道霹雳划破黑沉沉的天幕,也闪在了我的心上。

他是骑自行车去的,我家到知味观来回要30分钟,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先,心紧张的揪了起来,我徘徊着,踌躇着,已经点出了他的号码,颤抖的手指,颤抖的手指离拨打键越来越近,门外突然传来开门声,我的心一下子舒缓开来,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前。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过了好几秒我才开了锁,假装自己刚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开门一样看着她。

他的短发被雨水打湿,反射出点点白光,苍白的脸色,几条皱纹已经追寻的时光的轨迹悄然爬上眼角,但眼睛里却盈满了我终于开门的笑意,他的衣服几乎全湿了,分不清是雨还是汗,裤子的颜色也比原来更深了,见我一直盯着他,他有些慌乱似的拿出一个一次性塑料盒递给我,我接过,没有将门关上,转身进了房间,我感到背后一道沉默的目光在我身上定了两三秒,然后他就自觉地转身离开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塑料盖子,漂亮的馄饨皮在清汤中轻轻舒展,薄皮似乎有些包不住油亮亮的肉馅,紫菜悠闲地漂浮着,清汤上浮着金黄的油、翠绿的葱花和一点蛋花,榨菜沉在汤底,、用小勺轻轻一搅,画面瞬间变得缤纷起来馄饨上上下下迷迷糊糊般沉浮。煞是好看,水蒸气带着一丝热意缓缓上升,而我的眼泪就在这氤氲的水气中肆无忌惮的大滴滚落,我大口大口吞咽,似乎从未吃到过比这更好吃的馄饨。

雨后的阳光,清澈透明,潮湿的土地气息从微开的窗户滑入,像浓墨淌过渲纸,浸出夏的味道,我走出房门,看见他正在收拾餐桌上面基本没动过的饭菜,突然一阵心酸,感到某个地方被尖锐的刺痛,没等大脑反应过来,脚步就已经迈了过去,没有任何犹豫,我亲身喊出了那个称呼“爸爸。”爸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我笑了笑。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那碗馄饨为什么那么美味,因为汤虽浅爱至浓,那或许就是传说中幸福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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