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几年,严冬冬结识了陈家慧。
陈家慧出生在美国华裔家庭,她在哈佛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斯坦福大学分别拿到了一个学士学位和两个硕士学位,但高学历只是她的一个侧面,在2008年至2010年间,陈家慧几乎爬遍了世界各地的攀岩胜地。
外界用“流浪攀登者”来形容她这样的攀登者,他们“要么住在山里,要么在路上,过得很贫穷,但他们的生活纯粹而快乐”。
周围的朋友都认为严冬冬对陈家慧有好感,他在提到她的时候,两眼会放光,两人后来一起去登了勒多曼因峰,过程中遇到强降雪,严冬冬形容当时有一种还不如死掉的感觉,最终他们没能成功登顶。
之后陈家慧回了美国,回到了她熟悉的世界,而严冬冬也继续走在他的自由之路上。
他再次听到陈家慧的消息时是她的死讯。
2010年,陈家慧登顶了美国艾科恩峰,但在下降途中她突然从悬崖上跌落了下去,直升机在山下发现了她的遗体。
严冬冬为此烂醉一场,后来他再去登过一次艾科恩峰,他将他开辟的路线命名为“纪念陈家慧”,他在文章中写道:
“我要记住她,拼命攥住这份记忆,就像有些时候需要紧紧地攥住冰镐柄那样。”
2011年,严冬冬再次与周鹏搭档,开辟各种高难度攀登路线,包括贡嘎山域的嘉子峰西壁路线,他们给这条路线取名“自由之舞”。
这在当时是中国登山界的最高成就,此前从没有中国登山者攀登过这座超高难度的山峰,之后十年也没有中国登山者再次尝试攀登它。
严冬冬后来在一篇名为《自由之路》的文章中说,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拥有了一直渴望的自由生活,那就是“尽管收入不多,但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和生活,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训练,什么时候登山,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自由地去登山……而且我开始有能力用我想要的方式完成那些我想要的攀登”。
2012年6月10日,严冬冬坐上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打算攀登新疆西天山的却勒博斯峰。
2012年7月11日下午3点23分,严冬冬在西天山遇难的消息在社交平台传遍了。
据同行的周鹏回忆,他和严冬冬在山上对于到底该走哪条路线产生了争议,最终二人决定各走各的路,周鹏说严冬冬在这时变得很激进,他不管花多大力气都要去验证他的想法,周鹏甚至生气地表示这次之后再也不和严冬冬搭档了。
几次尝试后,因为地形实在过于凶险,他们决定放弃此次攀登,改为攀登当地另一座未登峰。
严冬冬是在下撤过程中失事的,而原因在于他自己曾提出的“能不结组就不结组”原则,他掉进了一条近20米深的冰裂缝中。
周鹏本以为只要做个滑轮救援系统就能把严冬冬给救上来,但没成想冰壁卡得太死,怎么也拉不上来,眼见绳子都要被拉断了。
当晚零点,严冬冬渐渐没了声音。
后来由于冰川太过凶险,众人和严父商量决定放弃进山搜寻遗体,在山里就地找了一块大石头,当作严冬冬的墓碑。
墓碑上刻的是严父写下的一句话:“1984年11月16日至2012年7月9日,自由登山者严冬冬与天山共存。”
严冬冬遇难的消息轰动了整个社会,众多媒体发文悼念。
他的朋友们因他的去世变得更加紧密,并且一刻也没有停止攀登。
周鹏深入西藏东部的群山深处,收集了上百座山峰的资料。
2016年,周鹏做回教练,在北京密云的白河峡谷开办了培训班,“自由之魂”的名字逐渐淡去。
“它似乎成为周鹏心中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词,只有当某个学生来到他的白河小院,不经意问他这里的wifi密码时,周鹏才会微笑地重提那个熟悉的名字:the free spirits(自由之魂)”。
严冬冬去世后,新生代自由攀登者不断涌现。
由阿左、阿楚、小刘、Ken、小海组成的梦幻高山工作室,他们和各地攀登者,组成了一个新的大本营。
这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份更加多元,也更不成组织,他们登山的理由,以及对生命意义的理解,更是千差万别,但他们频频打破前人创下的攀登纪录。
仍有大量的人难以理解他们的行为和选择,与其说是不理解攀登,不如说是不理解这种别样的生活方式。
记录下来的其实除了一项又一项登顶纪录,也是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节点,
有人浪荡一生,有人淡泊避世。有人在攀登的世界里发现了谋生手段,有人在攀登的世界里寻找最后的救赎。
有人把攀登当作一种消遣,有人把攀登当作一门艺术,有人把攀登仅仅当作攀登。
有人走进了攀登的世界,也有人黯然离开了攀登的舞台。
有人在攀登中寻找到自由,也有人在攀登中寻找到了自我,并把它当作人生中最奋勇的一次尝试,(有时)这种尝试不幸成了最后一次:
他们就此成了大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