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从福建到北京的交通工具一般是火车,厦门到北京很早就有飞机,票价是900块,节省点可以过一学年了,断断是舍不得坐的。
对于我,坐火车又有两个选择:坐七个小时汽车到福州,住一夜后坐45次直达北京;或者坐三个小时汽车到厦门,坐火车到上海后再转火车到北京。始发站车票购买就很困难,那时没有联票,转车经常会买不到票,因而大学四年我都是从福州转车,和福州同学有很多交集。
福州到北京的列车是46次,回程编号是45次,全程44个小时。88年入学时票价是48元,学生票说打五折,但是其中一个不是知什么费用没有打折,所以学生票价是28元。一年后提价到96元,学生票真打五折48元了。
火车四年往来只有16趟,但当年坐车之辛苦、路途之颠沛,至今想起仍然后怕,当然一路上也有很多有趣的事。火车上可记忆的事太多了,但那都是个人的体验,扯上北大记忆有点太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但是89年夏天那次回乡的经历,实在很有意思,买票时的惊魂,逃票时的戏剧性,很值得和大家共享。涉及到其它学校,在北大圈外讲有炫耀之嫌,只能关起门自己讲了。
我在北大的第一年,都是85地球物理系李志丹师兄带我坐火车的。当时我对李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他从哪里获得票源信息。6月8号,我在老乡家住了4天刚回到宿舍,李师兄就找到我,说12号火车恢复运行,让我和他一起去买票。
离北大最近的售票点在人大附近,相信很多同学都有去那里买票的经历。正常程序是前一天晚上开始排队,期间有人自发组织发号,每隔两个小时报一次数,不在的人被剔除重新编号,到了第二天售票点上班,大家按编号顺序买票。排队的人群熙熙攘攘,还有人带着啤酒卤料边等边喝,到点报数更是热闹,熬夜买票这么辛苦的事,成了场夜半的嘉年华。
以前我们都是睡一觉半夜骑车去售票点,但彼时大街上军车来来往往,武装士兵列队巡逻,担心太晚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我们九点多就赶到售票点了。
到了售票点一看,完全没有往日的热闹劲,排队的也就百来人,十点后就没有人加入,看来大家想法都一致。人少就简单了,有人发了号,拿了号就往巷子里走,不像以前一堆人挤在售票点前。
这时巷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位大哥提了嗓子说:“大家不要大声喧哗,不然引起误解就不好了。”听了他的话,大家下意识的往巷子两边靠,一下子沉寂了。
士兵经过后,大部分人还是保持贴墙站着,有的坐在民居门口的台阶上,个别胆大的在巷子中走走提神,抽根烟解乏。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大家又赶快往墙边靠。
如是往复了好几回,天终于亮了。售票点窗口一打开,大家好像在黎明后看到日出般兴奋。当我拿到票的时候,整个人突然感觉一软,有点要瘫倒的感觉。骑上自行车,两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晃悠悠回到学校,到了宿舍倒头就睡。
12号早上,我和李师兄、他同班一个顺昌的师姐一起到了火车站广场,在那里等待青年政治学院的另一位高中校友。就在等待的时候,看到同级国经专业的长乐老乡陈同学背着背包匆匆过来。
我和陈同学打了个招呼:“你在哪个车厢?”陈同学听我这么问,愣了一下,反问我了一句:“不是坐车都不要票吗?”一听他这么说,我们都笑了。
到了进站口,一个站口是铁路职工检票,另一个站口是一个军人在检票。观察了下,铁路职工检票很娴熟,眼睛都盯着乘客看,手上打孔根本就不用看;那个军人显然是初次验票,票递给他打孔都要低下头看一下。
“往军人那边走!”李师兄一声令下。我们五个人一拥而上,把四张票一起递给那个军人,趁他低头打孔的时候,陈同学快速的穿过站口,成功了!
上了火车,人非常少,这是我大学四年坐过最松的一次。乘客不多,列车员有空间,就推着小推车来来回回叫卖食品。 陈同学低声的对我们说:“听这口音,这人应该是我老乡。”
一路上大家谈天说地,谈困了打个盹,精神了继续侃,不知不觉就到第二天深夜,进入福建境内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进入福建境内就要开始查票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例外?就在我们还心存侥幸时,开始查票了。
没多久列车员就抓住一个没票的小伙子,小伙子大声说:“我是学生!”列车员说:“学生也要买票,没听到广播吗?运动结束了。走,去补票!”
列车员把小伙子揪了起来,推攘着往前走:“去餐车找列车长补票!”小伙子还想作最后的努力:“我是*大的!”(呵呵,就是卖票点旁边那所名校,出于尊重以*代替)没想到列车员毫不让步:“*大也要买票!”小伙子无可奈何,只好怏怏的补票去了。
列车员到了我们这排,先验了我的票。我把票给列车员看过后,就起身往厕所方向走,顺便把票塞到陈同学手里。没曾想陈同学一点都没反应,票在他手心都没想到要赶快接住。
那个年代的列车员,个个身经百战火眼金睛,我的这个小动作太小儿科,哪逃脱得了列车员的双眼。“干什么!”列车员一声大喝。
听到列车员这一喝,我一下子全身发凉,陈同学更是彻底懵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好一会,陈同学才回过点神,突然用长乐话轻声冒出了一句:“北大的,买不到票。”
帮人逃票被抓,难免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我看着列车员,感觉特别威严。就在我们惴惴不安的等待列车员发飙时,列车员突然豪迈的大声道:“北大的,买什么票啊!”
听到列车员这句话,大家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李师兄反应快,赶紧向列车员道谢。列车员爽朗的对陈同学说:“你是长乐的吧,我是你老乡。”陈同学也赶快用长乐话连声道谢。
补票的小伙子回来后,听说我们不用补票,凑到我们座位酸酸的说:“你们牛啊,逃票都可以,我看是因为老乡缘故才放过的吧。”没想到这话又被列车员听到了,列车员过来笑着说:“北大就是牛逼,老乡是北大更牛逼!”随后列车员又从座位经过几次,每次打照面时,都向我们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北大,牛逼!”
前年年级建立微信群,我第一次回忆这段难忘的经历,引起不少同学关注。陈同学看到后,回应说他记忆中是从上海直接回福建的群,不太记得有这段。又过了一个多月,陈同学又在微信发言,他查了日记,确实是6月12日从北京回乡的。
陈同学现在定居加拿大,志丹师兄不日也将赴美,就让他们在北美相聚时再细细回忆细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