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回娘家,邻居康大伯在盖房子。
我带着孩子来到工地,一群大伯大叔们正在忙着铺剪角(打地基)。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地上,大家都低头忙碌着。我领着儿子来到一堆砖头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往车上装砖头。粗糙的砖头身体如玻璃渣滓,刺着老人的手。
“你怎么不戴手套哇大爷,戴手套就不磨手了。”
“就这就中,惯了。戴手套也不中,过两天还是一样。”老人回话。
儿子凑过来抓架子车的车把。“你看看爷爷的手。”我对小孩说。孩子跑过去,拉着老人的手掌。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粗粗的关节,手心被岁月蚀的发白。手掌指根处圆圆的老茧,被磨破,新鲜的张着嘴,象蒸米饭时,半掀开的锅盖。小手指的侧面,几个小斜口正睁着新生的眼睛。
“你戴个手套就好了。”我继续一厢情愿地劝他。老人搬砖头的速度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放慢。
“白天戴上劳动手套,晚上,用热水把手烫透,再抹点儿甘油,两三天口子就长严了。”
“你不认识我了吗?还认识我不认识啊星梅?”老人问。
“我不认识你。我咋想不起来啦!你是哪个村的呀?”我吃了一惊。
“真不认识了吗?我是辉他姑父,李庄的。”
刷,有话了一一“噢,大姑父小姑父呀?是最大的姑父吗?”
“是的。”
“爷爷,给!”儿子不知啥时跑回姥姥家,在小卖铺的货架上,够下来一双雪白的手套递给老人。
“咦,不要不要!”老人慌忙推辞。
“拿着吧,拿着吧。”我赶紧帮腔。
“我不戴,我不戴,我还不知道这是谁哩?”老人和儿子的手在空气中,推着,推着……
“你先装兜里吧,啥时候想戴啥时候戴戴。”我圆了一下场,老人把手套装进了上衣囗袋里。儿子又跑去摸架子车的车把去了。
“刚才你来的时候,我都不敢认你了。”老人边说边往车上装砖。
“我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面,我怎么没印象了?”
“以前,象这孩子这么大的时候。”老人的眼睛飘向九岁的儿子。
“哦,怪不得。都几十年了,我说我怎么不记得。”
老人装满了一平车砖,开始把车推向工地。这时,有人推着一车斗调好的水泥浆过来了。我和儿子站在这道路上,情形太碍事了。我领着小孩儿走了出去。
“啥时侯来的呀梅?”康大伯站在料场外打招呼。
“今儿个下午。准备盖几层啊大伯?”
“还几层嘞,一层都盖不起来。”
“我说大伯,你也别省了,有钱就吃点儿喝点儿。”
“吃啥喝啥呀,就这两间,还是借哩钱。”
“你看你钱都给了侄子。”
“那你咋弄勒!?”这时他三岁的侄孙子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闹着要糖果,小手伸进他的棉袄里,搜索零钱。
大伯今年七十岁了,一生未婚。三个侄子,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大伯身上的破棉袄,如秋天破败的树叶。这两间瓦房,寄托了他晚年的全部幸福。
“这房子不花自己的钱。”康大伯拍拍身上的土平静地说。“国家帮扶孤寡老人,盖房子的钱年底就能给我了。”
写于2O17年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