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世人并不陌生。
但世人对孔融之认知,多来自于「孔融让梨」之故事;来自于孔子后裔之家世;来自于《三国演义》之印象……
《三国演义》遵循的是「尊刘裔曹」之核心思想。
非白即黑的宗旨使得小说中,凡是与曹操对立之人,作者即加以美化;凡事与刘备亲近之人,作者则加以推崇。而孔融则二者皆沾,故而无论是小说本身,抑或影视作品,无不对其推崇备至。
潜移默化之下,无不对其印象俱佳。
同样,孔圣后裔的家世背景,会先入为主地「纠正」孔融在世人心中感官。
孔子的声望间接遮掩了对于孔融个人品行的判断,以至于对「孔融让梨」的记述深信不疑。但却是忽略了孔氏世家豪族之本质,忽视了孔氏子孙中的那些不堪入目……
《后汉书·孔融传》李贤注《融家传》载:‘年四岁时,与诸兄共食梨,融辄引小者。大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由是宗族奇之。’即「孔融让梨」故事的初始载录。
《融家传》以书名推之,似是家族传记,然其何人所作、何时成书,今已是无人知晓。
而其中所述,《后汉书》等当代史著皆未提及,甚至南朝之《世说新语》亦未涉及此事。直至唐代方才突然出现,用以《后汉书》注。
其真实性无可考证。但因「孔融让梨」符合儒家思想,孔融又是孔家后裔,故后人对于此事之验证亦多有避忌。再经过唐高宗之子李贤之引注,使得此事具备了官方色彩,不得不信。
至《三字经》的普及,「孔融让梨」应用于教育启蒙。
流传至今,已是人尽皆知之常识,如此对于「孔融让梨」的真实性反而是无关紧要……
那么,正史所载之孔融,是否如同传闻一般……
据《后汉书·孔融传》载,‘孔融十岁时,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
孔融为何「欲观其人」?
又《后汉书·李膺传》中载,‘是时朝庭日乱,纲纪颓阤,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李膺可谓天下之楷模,被儒生誉为「八俊」之首。
且在任职期间不遗余力,为朝廷搜罗人才。
孔融如果被接见,其名声会迅速于京师传播。那么,孔融「欲观其人」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换言之,孔融不过十岁,即有「登龙门」的心思。如此炫耀张扬的性格,无怪与杨修、祢衡惺惺相惜。
‘孔融语门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
孔融之应答,实则倾向于「巧言令色」。如果以孔融之逻辑,先秦诸子后代则皆是「通家子弟」。
‘太中大夫陈炜知孔融来意,小小年纪满心地追名逐利,没有丝毫「温良恭俭」之品质。故而方言「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孔融却是半分不容人地反击道,「观君所言,将不早惠乎?」’
孔融反应机敏,可见早慧。但却锋芒毕露,更无丝毫之谦卑。
综上所述,孔融十岁即有如此心机、诡辩之能。那么即使「孔融让梨」确有其事,亦是难以使人生信,其初衷是真心谦让,抑或刻意表演,博取关注……
纵观孔融一生,不免让人感觉到虚假与伪善……
建安元年(196),孔融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孔融对于守城全无建树,反而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好似一副「与城共存」之势。但至夜城陷,孔融竟是不顾妻儿,独自弃城而走。
故《后汉书》曾言,「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
又「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融频书争之,多侮慢之辞」。
其一、禁止制酒损伤了世家的利益;其二、孔融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即影响了孔融的日常交际。
显然,孔融「频书争之」,心中并无百姓苍生。
又《后汉书·孔融传》载,‘初,曹操攻屠邺城,袁氏妇子多见侵略,而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
融乃与操书,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操不悟,后问出何经典。对曰:「以今度之,想当然耳。」后操讨乌桓,又嘲之曰:「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昔肃慎不贡楛矢,丁零盗苏武牛羊,可并案也。」
实际上, 是对曹操的日益强盛之忌惮。
孔融对于曹操的挖苦嘲讽,初衷不在百姓之民生、民族之兴衰。
本质上,不过一自命清高之酸腐文儒,狂傲自大之世家子弟。《资治通鉴》称其「恃其才望,数戏侮曹操,发辞偏宕,多致乖忤。」
祭酒路粹状奏孔融:招集徒众,图谋不轨;诽谤朝廷,唐突宫掖……
与祢衡跌荡狂言「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缻中,出则离矣」。又与祢衡更相标榜,祢衡说其「仲尼不死」,孔融回道「颜回再生」。
参考孔融日常之所言所行,路粹所奏之条条罪状,恐并非凭空捏造。
最后,曹操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诛杀孔融……
《资治通鉴》载,孔融死于建安十三年(208)八月壬子,即曹操南征刘表之时。《三国演义》言是因为孔融反对曹操南征,实则不然。毕竟曹操南征与否,又岂是孔融这样的文人所能左右。
前文亦有提及,曹操南征前,为防止献帝在关键时刻扯后腿,尝复置丞相。
并于邺城另立小朝廷,将原三府台、尚书台的权力归于己手。派遣光禄勋郗虑为御史大夫,作为许都代言人;另任长史王必负责许都宫城守卫,严密监管献帝。
故此次南征,献帝未有任何谋划举措。
但纵观史录,影响三国走势的三大战役中,官渡之战、夷陵之战献帝皆暗中有所部署,又怎会偏偏缺了如此重要的赤壁之战。
恐是献帝计划尚未展开,已胎死腹中……
同时,结合孔融被杀,此次谋划或许即是由孔融牵头主导。
《孔融传》有言,孔融被害后,许都无人敢收尸,唯脂习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但曹操却是大怒,欲收习杀之……
孔融既死,如果仅是文人的些许挖苦讽刺,曹操怒从何来……
因孔融刻意地不断嘲讽,以及曹操的隐忍,孔融于帝都聚集了很高之声望与力量。故孔融趁曹操南征之机,上书‘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且声势浩大。
「王畿之制」即由献帝直接统治帝都千里之地。故孔融此举,实际是在借古制之名,助献帝脱离掌控,迫使曹操与诸侯共尊献帝,欲使国家体制倒推至先秦。
然此刻江东孙权、益州刘璋、荆州刘表未灭,西凉未统、辽东未平。
孔融此举,无疑是动摇曹操之统治,挖掘曹操之根基。
曹操本欲于此役一统天下,不许有丝毫偏差,方才不再顾忌孔融之名,痛下杀手。并在孔融死后,继续采用高压政策,将这种思潮彻底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