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坐在十四楼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
楼下是一条干净的马路,路边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店铺。A先生趁着医生换班的时候溜了出去,穿着大衣病色迷离的A先生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显得很突兀。
走过医院南大门外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A先生飞快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A先生再次觉得庞大的医院像一座复杂的迷宫。很多人耗尽一切才得以从里面走出来。而还有一些人,在某一个时刻就走向了死循环,再也不可能回到时常令人抑郁却也让人有些向往的生活中去了。
还好,A先生逃出来了。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到了一家叫做"是吧"的酒吧前,A先生停了下来。酒吧里传出吉他声和手鼓声,是最喜欢的《安河桥》的旋律。A先生想起在学校的时候自己经常戴着耳机听这首歌,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没有什么朋友,却异常快乐。自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需要迎合更不需要讨好。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老师讲课,下课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睡着。但是听着整个教室里的声音,自己又觉得特别满足。至少能感觉到自己还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偶尔抬头也是望向窗外的远山,目光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过。A先生因为身体原因经常缺课,但是在班里的成绩排名却从未掉过前五。自己又不太愿意交朋友,时常沉默。所以大家都认为A先生不好相处,甚至有些高冷。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A先生其实是应该非常温暖的人,对家人和朋友都特别好。
A先生时常会因为身体原因有些自卑,比如说自己不是不喜欢笑,而是因为以前做手术的时候伤到了左脸的神经,一笑起来就会疼。整半边脸疼起来的感觉真的不是很好,表情看起来会有些扭曲,所以还是不要笑好了。
A先生还在认真地想着,口袋里面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之后便有很多人在那边吵闹,他们要A先生马上回医院。A先生没有说话,听了一会儿之后挂断了电话,一直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A先生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按下了电源键。
走到街角的时候看到一家蛋糕店,A先生想起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于是走进店里买了一个看上去奶油不多的水果蛋糕。然后带着蛋糕到了附近的公园,这里有很多人,人多但是不吵的地方A先生可以接受。公园很干净,但A先生并没有坐下,A先生有严重的洁癖。这可能和自己这些年总是在医院里面有关系。A先生打开蛋糕的包装,咬了两口之后突然跑到垃圾桶旁哇啦哇啦地呕吐起来。还是吃不下东西。
在那一瞬间,A先生记起了去年有好多人陪自己过了个热闹的生日。大家带着蛋糕和吃的,打车到离家比较远的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过的生日。旁边有很葱郁的松林。A先生收到了一个魔方,一支鹅毛笔,一块手表,一个挂着龙猫的钥匙环和一封很长很长的信。还有些什么,眼下也没办法记起来了。那是A先生最开心的一天,每个人的脸上都都抹了奶油,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酸酸甜甜的饮料,阳光照在每个人微微发烫的脸上。
陪A先生从十五岁到十六岁的他们,是最好的他们。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最好的自己。
A先生也想起了自己在学校里面其实很孤独,自己不用参加任何体育活动,比如早操和课间操,甚至都不用参加班集体的活动。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世界远远地抛在身后。不过值得庆幸的是,A先生不用参与学校内部那场声势浩大的“生物净化空气工程”——跑操时在漫天飞舞的尘土中朗诵诗歌。
A先生曾经也尝试着跟很多人交朋友,可是每天都活得很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A先生都不愿意再交新朋友了。于是到后来A先生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是一个人。不过A先生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A先生不怎么喜欢学校的食堂,因为那些炒菜的阿姨总是给人一种“本无意与众不同,怎奈品味出众”的感觉。A先生也不喜欢排队,看着前面的同学刷了卡侧着身子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时,自己脑海里全都是螃蟹移动的画面,在这种时候,A先生只好咬紧牙来控制面部的肌肉了。慢慢地A先生就等着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吃饭,有时候会上课迟到,但是老师都不会说什么,他们对A先生向来偏袒。可是A先生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养成不好的习惯,自己还是会很尊重老师。不能让别人讨厌自己。
A先生回过神来,扔掉了手中的蛋糕,踏上了回程。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到老城区了。还是回医院吧,医生只是说可能治不好自己的病,并没有说自己会因此死去。都是自己想太多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阳在高楼之间隐去,黄昏来临,黑暗时刻准备着吞噬一切。一天又这么过去了。这听起来真让人觉得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