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下午，我到东区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BRT站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两年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她是个售楼小姐，我在她手上买过一套房。两年前那套范思哲的洋装，至今已经旧了，全不像价值一万多的衣服；脸上堆满笑容，却仿佛憔悴了许多；只有那眼珠看见我时所放的光芒，还可以让我认出她来。
我就站住，预备她来搭讪。
“你到东区来了？”她问。
“是的。”
“这正好。我在卖地铁站旁边那个楼盘，你有没有兴趣——”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地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地切切地说，“你是老客户，我可以给你最大的优惠，考虑一下？”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她又告诉我，她今年大半年没卖掉几套房子，收入低得很。
“这个……有多优惠啊。”我于是吞吞吐吐地说。
“打8折，200万的房子可以优惠40万！”
“啊！ 40万？”我很吃惊，只得支吾着，“40万？——论理，优惠挺多的。——然而也未必，……你这房原价也太高……。”
“那么，你想优惠多少呢？”
“唉唉，优惠多少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不知道怎么答她。 “那个，……实在，我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地逃回自己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打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她卖她的房子，我不买，自然会有别人买。售楼小姐的收入起伏都是正常的，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人家要说我多管闲事，即使楼市再如何涨跌，我已经被限购了，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只有在心底，默默地给她祝福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