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老家扫墓听到一个永远想不到的恶讯。小菊姑姑从自家楼上阳台跳下,丢下一双儿女去了。
小菊是我一个远房姑姑, 虽 然叫她姑姑,她却与我同岁。在我进城上学之前我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她有二个哥哥叫大牛、小牛,有个姐姐叫大菊。因为她家住在一片杮子林旁,我们总爱聚在她家里。现在忆来他们家的每个人都很勤快,放羊,喂牛,养小鸡,但因为她父亲的长年疾病,家就成了村子里最穷的人家。
小菊姑姑即使总是穿最旧的衣服但仍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姑娘。她个头不高却很均称,皮肤竟没有一点村上孩子的黑,特别是那双眼睛大而亮以致于多年以后一想起她就仿佛又看到她坐在杮子树枝上,眨着她大而亮的眼睛唤我们上去。
因为她家的穷,别人都搬到村里住时,只有她一家仍住在那孔破窑洞里。每次我要回城之前总和她一起藏起来,吃着她的杮子,赖着不想跟爸爸回城。总还能忆起她大而亮的眼扑闪着安慰我,"你去吧,以后我也去城里找你"。
一年又一年,长大了上中学了。回老家却再也没见过她。听小叔说她家里的情况,二个哥哥成不了亲,也不知谁要她们大菊小菊为二个哥哥换亲,小菊跑了,找不到她。我们去她家时,她的妈妈一提起她就流泪,眼睛因为每天流泪已经失明了。一直再也没见过她。
上大学那年的春天我回村里给奶奶上坟。出村的路上突然碰到了她。虽然那么多年没见,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正和一个男孩在麦子地里照像,那时照像机还是很稀有的。她坐在那片緑綠的麦地里盛开着。我们即熟悉又陌生地打着招呼。小叔催我上路,走了很远,回头望见小菊姑姑趴在麦地里,很红很红的大裙子象朵大菊花怒放着。
那个年代电话都是奢侈品,伙伴们之间只有记忆没有什么联系。听说她嫁进城里。一年又一年当年的小伙伴都变成了妈妈,有一天带女儿在百货楼后的小街配钥匙突然看到了她,依然俏丽。她在一个大大的水果摊位上忙碌着,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不知道说些什么互相留了电话匆匆道别。
带孩子,工作,下岗。一晃又是几年,电话里她得知我下岗没了工作比我还着急。约着见面,寒风中她穿得很单薄,一件雪白的皮草显得她的那双大眼更黑亮。她匆匆忙忙着不停接打着电话,得知她开始做期货,得知她一双儿女乖巧,得知她在新街购置了房产,得知她失明的妈妈也终于住上了新房,她为我的失业很是着急不停出着主意。我们从孩子的功课聊起,一起念叨那棵我们一起爬过的杮子树,念叨着麦地边那么巧的相遇,念叨以后的生活。
各自奔着生活,却突然听到这样的恶讯。想着今后的相遇只能在梦中。想着电视剧里演译的悲剧场景就突然发生在身边这么亲这么近的人身上就觉得有些恍惚,她在跳下那一瞬间会看见什么,会想到什么?怎么就会抛下这一双儿女一跳而结束呢?再怎样地不信一切就这样悲剧地发生了,她的离去永远成为亲人们的痛和谜团。
花开花落让人痛惜,有的花开没有人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