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扶陌从梦中醒来，但是梦中的声音仍然萦绕在耳边。

自从扶陌成为玉虚掌教之后，扶陌就常做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少年叫他师兄，少年的眉心有着三道赤红血印，他看着少年从幼童长成翩翩少年，而后再看着少年决绝离去，御剑乘风，再不回头。

那个少年到底是谁？

扶陌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但却总也没有答案。

直至某天，扶陌进入了玉虚禁地。

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刚刚踏入便有一种彻骨的痛苦袭上心头。

那里，有什么东西？

明明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无法说出。

扶陌不受控制地向禁地深处走去。

前方传来了类似猛兽的嚎叫，以及嘎吱嘎吱的锁链声。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扶陌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里面的人。

是的，人。

虽然里面传出的是野兽的嚎叫。

但是扶陌却认定里面的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扶陌隐隐觉得这个人是解开自己多年来被梦境困扰的关键。

终于，见到了。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黑色的衣衫，上面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浑身缠满了锁链，少年的嘴中不断嚎叫着。

最为显眼的就是少年赤红色的眼眸和额头被从中间划了一道剑痕的三道赤红血印。

师兄，师兄。

见到扶陌，少年停止了嚎叫。

口中喃喃叫着扶陌。

枫炎。

扶陌终于说出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名字。

师兄，你终于来了。

少年颤抖地深处沾满血污的手，眼中满是渴求。

扶陌不受控制地拉住了少年的手。

枫炎，对不起，师兄来迟了。

枫炎却在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发狂了。

口中虎齿大张，凶狠的嚎叫随之而来，锁链被他拉得嘎吱作响，双手瞬间长出了锋利的兽爪，狠狠抓在了扶陌手上

扶陌对之毫不在意，反而紧紧抓住了少年的手，然后紧紧将少年拥入怀抱。

刹那间，回忆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

那是二十年前，当时还是幼童的枫炎被师傅拉着手带回了玉虚。

师父对扶陌说，这是你的师弟，号枫炎，以后要好好教导他。

当时同样也是十多岁的扶陌看着幼小的师弟，轻轻牵起了枫炎的手。

枫炎师弟，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你可以叫我扶陌师兄。

扶陌……师兄……

枫炎稚嫩的脸庞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扶陌，额上三道血印只是隐隐显现，给这个孩子的脸上莫名添了一股妖气。

但是孩子纯粹的笑意却让人难以抗拒。

——

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枫炎在后院连着一套玉虚剑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手下的剑法也开始混乱，步伐也缭乱不堪。

最后，几乎将三道血印皱成一道的枫炎手中的剑法突然急转，原本清风虚逸的剑法陡然变得火一样灼人，每一次挥剑似乎都带着杀意。

住手！

在枫炎即将一剑劈向一棵千年木的同时，扶陌出现，将他如火一般的一剑制止。

师兄……我……我难道真的是他们所说的，是一个怪物？

不，这是谁跟你说的，你只是我的师弟，不是什么怪物！

那他们为什么在经过我的时候用害怕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他们在万剑会盟上我用这一招杀了对手的时候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为什么他们说我是邪星异子？师兄……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怪物？

不……枫炎……

扶陌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少年回应他的是决绝的御剑而去，穿过玉虚山的身影是那样的快，似乎是逃避，也似乎是害怕，害怕扶陌会说出他害怕的话。

——

还魂镇，万民聚集，因有玉虚仙门毗邻，镇中崇仙之风盛行。

几天前邪风突起，镇中骤然妖邪聚集，村民死伤无数，有人冒死冲上玉虚仙门求救。

玉虚仙门立刻派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扶陌下山除妖，借此历练扶陌一番。

扶陌带领十个精英弟子一路除妖而至，镇中妖气最浓郁的地方是在东北方，嘱咐几位师弟除妖救人，注意防身，扶陌御剑直指妖气中心。

眼前的画面让即使是经历了千百次历练的扶陌也受到了冲击。

那简直是人间地狱。

黑红色的妖魔，啃噬着村民的身躯，四周散落的是断臂残肢。

鲜红的血液将这片土地染红。

扶陌毫不犹豫，捏一剑诀，将手中的清风剑幻化作百刃残光，直冲那妖魔而去。

妖魔丝毫不避一手将剑刃挥去。

却在转身见到扶陌的一瞬间愣住了。

那漆黑的面部两个红色的眼珠迷茫地眨眨，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瞬间，扶陌又一剑乘风而来。

这一剑不是百刃残光那种聚则强分则弱的招式

而是扶陌这几年来潜心修炼而悟出来的剑法，将全身法力汇聚于一击，威力极大。

汇聚扶陌一身法力于剑尖，以极寒之势直冲妖魔眉心而去。

这一剑深深刻入了妖魔眉心。

顿时妖魔浑身的黑气开始混沌，黑色的皮肤像是干裂的泥土一样四分五裂，露出了其中的人。

是的，人。

那个人就是扶陌的师弟，枫炎。

冰蓝色的清风剑将他额间的三道血痕横贯。

而后，穿过头颅，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

师父，徒儿除妖归来，还魂镇已然回复安宁。

师父，徒儿不能执掌门派，因为……徒儿仍有心魔所缚。

师父，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去忘忧台静心。

——

一年后扶陌从忘忧台归来。

玉虚掌门之位正式由扶陌真人执掌。

——

怀抱中的人停止了挣扎。

师兄……

少年口中仍是喃喃唤着扶陌。

扶陌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庞，像是想将他的模样刻印在自己心里。

渐渐地，少年的身形开始消散。

最后，化作粉末流逝在扶陌怀中。

扶陌眼中的泪水汇聚，润湿了漆黑的眼眸，而后从眼眶中流出。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整个人却是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一如当初他发现自己一剑杀死了自己的师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