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久居拉萨,偶尔也小住成都。一边是老城故事,帕廓转经。一边是梧桐落叶,浣花雨露。闲暇之余,帕廓独自徘徊,思想着与仓央加措的邂逅。而在雾里看花的季节,成都却总是黄昏景象。城市是旅者的温柔之乡,进了城,生铁淬了火。淬了火的生铁,依旧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走进民族路12号之前,我作为自治区青年联合会委员。曾随刘延东团长乘“紫萝蓝”号中国青年友好之船访问日本。我们在日本福冈下船,开始了近一个月走遍日本的行程。期间,到达北九州,关东,京都,东京城市乡间。竭尽全力,捕捉着异国的一切。尤以新干线铁路和遍布城乡的高速路令人振奋不已,一介草莽交通人,深感落伍之疼。
到了民族路12号,工作场景大变。会开得愈来愈多,每周有主任列会。相比基层,会议严谨而雅致。不急不躁,一项一项,顺序有致。
诚然,俗的这一头也放大了,落在日常生活里。最初的酒场相见,便是朱朗时了。在任何一场有朱君朗时参加的小酌,这厮总会成为“主角”。酒尚未开饮,你听他海阔天空地“自吹自擂”。酒过三盏,你不得不听他“一腔激愤”。朱君是民族路12号的著名人氏。早年,小院里一俟起了喧哗,那便是这厮的鼓噪。我们都知道,有诗人说,啜饮的酒,其实就是我们自身的血液。我们的身体在酒桶里发酵。我们倒给万物各一杯这个酒。我们也给我们的心灵啜饮一口。啜饮那可以感动你的酒,啜饮那可以让你,像头无拘无束的骆驼那样信步缓行的酒。朱君这般喝着,以喝透彻为原则。他不乏豪迈,鼓励弟兄们吃垮了自家婆娘开的“串串”火锅店。酒后,他是哲学家,哲学就是玄幻之说。他大概不懂些许现代科技,至今,他也只能把手机当移动的电话用。他真是一位有大智慧的人,所有的聪明在他那都失去了颜色。他,更是民族路12号的一个故事。当年,初识朱君,想到鲁迅先生的诗“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李白《梁园吟》诗唱:“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这小院里,非等闲之辈正蓄力待发。
偶然,又想起《五柳先生传》: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簟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每临大会,都厮混于大会会务组。也许是出身基层,凡地区尤其是昌都人大联络处来人,颇有些哥们兄弟。时兴家宴,也就是在家弄几个家常菜。荣少华和昌都的兄弟伙,到家中小聚。其实,吾不胜酒力,每每先醉一步。
起初,民族路12号是朴素的,有些家属院的品格。自会有许多的朴素之人。比如车队里杨敏良麾下的老师傅们。我的房东“小卖部于师傅”和调动重庆的刘正乾。比如张正修、刘西弟、刘有兵、勇学敏大姐。我的老领导强巴饶杰、卓嘎、扎巴遵追。有汪洋、王建康、杨长寿,与我合称为人大的“汪洋大海,健康长寿”。又有赵川的父亲,朱保兰,“俊美大叔”,黄继芬大姐,孔令君、高友东,北京来的侯觉非,调到北京的李方蒙。我的“社教教友”四川阆中的文昭明。初来乍到时,院子里的“掌门”是王广玺主任。此后,普穷主任、列确主任、向巴平措主任、白主任等等。早年,小院里又有各家门前小菜地,鸡鸣鸭叫。困窘的年代,生活极大的朴素和世俗化。这是一个藏汉相聚相知相伴的小院子。小院子里也有离情别意,骨子里隐含着深沉的恋恋不舍。最后,我们有了成都的退休支部。正所谓:蜀山秋雨感飘零,残梦频回旧驿亭。
早年间,这个小院里有一些从事立法和法治建设的人们。我们看到了山东大妞刘秀宏,亦是极端的朴素。若干年后,她成为民族路12号历史上第一位汉族女性法委官员。我们共同出席在北京召开的“两法”(个人所得税和企业税)修订座谈会。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全国人大(后库)培训中心,面对陌生的税法名词以及争论不休的条款解释,她亦有一种刻苦和努力。整整二天参加全国性的立法研讨,晚餐后,我们有一场三个小时的“立法研讨”。当然,话题的落脚处,自是自治区地方立法。讲立法的轻重缓急,讲按部就班,讲依时依序,我们想法一致。讲超前破列,地方特色,我们亦有共同点。公务之职,所谓同事,当互勉并肩并行而致远。
从那时起,在自治区的许多场合能看到,民族路12号这片土壤中成长起来的法之执仗者。而当我成为民族路12号立法咨询专家时,她离开这个日渐应手的岗位,前往政府担任法制办主任。
据说,这也是自治区人民政府中首任汉族女性法制办主任。在法这条线上,德央那时是稚嫩的小女子。当然,她已经任职过一个基层的女法官。柔弱的背后,有了许多从事法治工作的小艰辛。几年以后,小女子便能从容地走上讲台,把她掌门的那些事讲的明明白白。那时,与“胖大叔”,法委白主任渐渐的熟悉。眼下民族路12号的人,大都不认识这位来自公安一线的人大工作者。那年,专门去公安厅给“老白”白主任拜年。家人热情,“三口一杯”的酒便少不了。白主任豪迈,爽快之人。吃了手抓肉,喝了藏白酒。便乘势提出了小请求。一周以后,扛着。主任的大旗,在公安厅领取了一只全新的“六四式”手枪。法国摄影师ÉricValli有一幅著名的作品《虫草人》。我忽然觉得我们在民族路12号的日子,就如一些虫草人。最终,虫草的价值已经不重要了。回味挖虫草的过程,所有的艰难困苦化作两滴清泪。我甚至肯定地说,曾经的日子,历经长途跋涉和苦涩的寻觅。每一次惊喜都相伴着艰辛。其实,民族路12从来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院子。这就是一个唐僧的歇脚处。即便是孙悟空被重新压在大山下,唐僧也只能是苦命的忙碌人。当年,玄奘与我等有同船之命。他历经了万般的艰难困苦,前往寻找佛家的戒律。为佛设立了法定的约束,从他归来后,佛法已然定制成型。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师从唐僧。命中注定劳碌而默默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