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财务拿到现金后，仨人瞪着六只明亮亮的眼睛，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那种表情就仿佛一个饥饿的人看到了面包，仿佛一个口渴难挨的沙漠旅行者发现了绿洲。他们脸上呈现的憨笑和眼里冒着的亮光，无不表露着他们内心的喜悦。可是这份喜悦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化为乌有。

下午两点，食客们刚走，厨师进来了——大年在即他想让老板给结结工资；厨师结完工资刚走，服务员进来，她说如果再不给工资她爹就不让她来了；服务员还没出去，洗碗的大婶来了，她也要工资给孩子们准备准备过年的行头儿。

刚打发走完内部人员，供货的来了，他愁容满面的说，如果再不给结账他们单位就要开除他了。无奈刘智谋用计算器把年前打点领导们的赊账和平时进货的欠账一按一加，一笔大大的钱又从他们刚收回来的钱里溜了。

看着剩下的钱，他们正准备给来年的经营做个规划时，厂办室江主任踱着四方步来了，他善意地提醒他们:马上就要过年了，记得给厂长和主管厂长意思意思。

也亏主任提醒的及时，在人家的地盘上做生意自然是要打点的，可是打点完领导们后，剩下的钱够维持来年的经营吗？他们不知道，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年很快就到了。宣传部上班的小青放假了，她乘着曹强的车回家跟母亲弟弟团聚了。杨建国也放假了，虽说是个短暂的假期，但却难得让自己放松放松。三十儿贴上红红的春联后，玲玲服装店也关门休息了。唯有二臭的“建军便民服务点”在这重大节日的里依旧不辞辛苦营业着。——电厂不放假，二臭作为定点招待单位自然是不能休息的。

一家人在一起过年本是快乐开心的事情，可到来李喜贵家却是乌烟瘴气。巧燕和她娘都是泼辣的，吵起架来谁也不让谁。加上巧燕又在城里呆了半年，生活习惯也有了一些城里人的气息，对她娘老套的作派和方式总是看不惯，但又拗不过，所以娘俩起床见面就开始吵。早上吵，晚上闹。弄得李喜贵好不心烦。他初三到杨家坪拜年，无意中听村里的年轻人说，要去电厂的便民服务点吃饭，才知道二臭的店儿过年也没休息，便骑车顺路拐到电厂便民服务点。

年在人们的心里永远是盛大的节日，谁也不会为挣几个钱忙得年也不好好过，除非是工资特别高，或者是养家糊口的负担特别重。这种过年偷闲的想法，让二臭的店儿连个服务员也没有，李喜贵看着二臭一会儿上菜，一会儿卖货，忙得不亦乐乎，怕影响他生意，所以也没逗留多久，就早早地回去了。

谁知一进家门就听见娘俩又在吵，李喜贵想着娘俩真是闲的，不如让巧燕过去二臭帮帮忙，家里也消停些儿。于是叫住巧燕，先数落一顿，又把二臭一个人在店里忙活的事跟她说了。巧燕一听，不等她爹说让她去帮忙，她自己就着急着去。也顾不上吵架了，骑上他爹刚骑回来的自行车匆匆地去了。

李巧燕是个泼辣能干利索的人。看着二臭一个人忙前忙后，店儿里也乱七八糟的，便帮着收拾整理起来。

下午二臭的合伙人赶过来了。（因为化工厂春节不放假，他俩也是辛苦地两头跑着。）他俩看着巧燕在，只当她是闲着没事过来玩，后来看着巧燕麻利地帮着收拾整理东西，才知道她是赶过来帮忙的。于是俩人一边打趣地开着她和二臭的玩笑，一边帮着这位特殊的客人收拾整理东西。

春节期间便民服务点的招待是不多的。来吃饭的大多是来给厂里的职工拜年的客人们，还有一些就是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二臭和他的合伙人为了不让他们签字欠账，直接让巧燕负责结账收款。

李巧燕可是个灵透的人，听三个老板合计着说就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她生性本来就泼辣，又加上这半年的历练，越发的干脆利落，说到做到，对每一个前来消费的人，一律要求现金结账，不赊不欠。没带钱的，直接让一起来的人回去取钱。

初五这天，二臭看着店里菜蔬不多，就让巧燕看店，他自己骑车往县城进货了。他知道巧燕踏实可靠，也不着急回去，就在县城溜达起来，那知溜着溜着就碰到化工厂上班的同事了，俩人说着聊着还觉不过瘾，就在路边一个饭店吃喝起来。

初五电厂值班厂长正是申向前。他上班后先在厂里转了一圈，打电话问候了一下一线的几个中层领导，又到各科室检查了一下值班人员是否在岗，确定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便信步往建军便民服务点走去。他想通过二臭打听一下杨正堂的消息，顺便在服务点吃点儿东西。

眼看天就到晌午了，吃饭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巧燕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焦急地向往张望:她的二臭哥也该回来了啊！

这时候申向前倒背着手，四平八稳地进来了。他看着招呼客人的巧燕，以为是二臭找的服务员，便问到:

“建军呢？”

巧燕看着这个穿着举止不同一般的申向前，自然不敢怠慢，客气地告诉他:进菜了。又问他:买东西还是吃饭。

申向前看着干脆利索的巧燕，总觉得她不像是二臭找的服务员，试探着问她和建军的关系。巧燕正忙着招呼客人，随口告诉他:

“妹妹”

申向前早听杨正堂说过他只有两个儿子。建军哪里会有妹妹，申向前越发确定她是二臭的对象，便饶有兴致地问起她来。

“你爹是做什么的?”

“盖房子的，”巧燕不加思索地回答，接着又补充道:“这个便民服务点就是我爹盖的。”

巧燕回答完，申向前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便让巧燕给他拿包红钻烟，巧燕一边转身拿烟，一边告诉他五元一盒，让他付款。申向前看着这个认真负责的服务员，让她再来盘饺子，告诉她烟和饺子一起付款。

有一种直觉告诉李巧燕，这个吃饺子的客人是有来头，今天的烟和饺子，他是不会结账的。可是如果不结账她该怎么跟她的二臭哥解释呢?

二臭跟同事在外面吃喝完毕，一看已是下午一点多了，想起店儿里只有巧燕一个人，慌忙骑车往回走。

申向前早吃完饺子了，他本想大笔一挥走人，谁知这个“服务员”不行，她告诉申向前不结账不能走人，直接把申大厂长给“扣”了。还是说既然你在电厂上班，那就向别人借钱付账吧！

二臭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时，申向前已经被“扣”一个多小时了。二臭只想让巧燕收款减少外欠，万没想到巧燕竟然为了十几元钱，把申大厂长给“扣”了。他急得一会儿“申厂长”一会儿“叔”地赔礼道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