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飞早早就醒了。台风天转瞬即逝，又开始燥热起来。今天是他拘留的第六天，也是湖南高考发榜日。等待是一种煎熬，错就错在自己人为的设定了这个等待。

　　他瞥了一眼外面的电子钟，还不到7点。大个子保安呵欠连天，可能是忌惮头顶上方的摄像头，想睡又不敢睡，很无奈的样子。

　　英飞起身挪到门边，示意大个子保安过来一下。

　　“要上厕所？”大个子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英飞想笑，这孩子只要自己找他，他就认为英飞是上厕所，是想抽烟了。

　　“嗯，是。”见仓里其他小伙伴睡得正香，英飞心想，干脆去卫生间说事。

　　英飞方便完，接过大个子的香烟深吸一口。“小兄弟，有没有带手机？”

　　大个子急了。“大哥，你抽个烟就行了，不要让我难做。我手机是带了，但你要打电话得找你的办案民警，不要让我犯错误。”

　　“不是，你想歪了。”英飞觉得小伙子好可爱。“我是想请你帮我查一下，湖南的高考发榜没有，说是今天发榜。”

　　“这个可以有。”大个子掏出手机。“怎么，家里有孩子高考？”

　　“对对对，我儿子。”英飞感激的看着大个子。

　　“好像是出来了。”大个子捣弄了好几分钟，把手机屏亮给英飞看。“但这也查不到你儿子考了多少分啊？”

　　“那不要紧。然后，麻烦你帮我再查一下，今年湖南的理科状元考了多少分。”

　　“这怎么查，大哥？”

　　“就和刚才一样，百度。”英飞恨不得一把抢过手机。

　　“查到了，698，衡阳的。是你儿子啊？”大个子给英飞确认。

　　“喔，不是，谢了啊。”英飞突然有点担心起儿子。上次儿子考完数学出来，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看人家理科状元直奔700分去了，这下有点悬。

　　“唉，看人家又是上大学又是考研的，我们只有羡慕的份。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连高中都没上过，就是学渣一枚。”大个子可能想多吹一会空调，跟英飞聊起天来，候问室那边确实太热了。

　　“也不能这么说。”英飞宽慰大个子。“上大学考研也不是年轻人唯一的出路，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你现在也很好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跟其他人一样，英飞也吐槽现在这种新型的科举制度。在很多做父母的“传统观念”里，孩子只有苦尽甘来、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才算是找到了出路，而且是一条安分守己、心安理得的出路。但实际上，如果每一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涌进“出人头地”这样的崎岖小路，那么不但会因为你推我搡而陷入险境，更有可能遭到踩踏，成为其他更加急功近利的孩子脚下的炮灰。

　　吐槽归吐槽，但英飞在小儿子念书的问题上丝毫不敢懈怠。儿子中考成绩还可以，为保险起见，他托朋友找路子让儿子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自己输在起跑线了，不能让儿子重蹈覆辙，他希望儿子替自己扳回一局，同时也为自己的将来减负。其实英飞那时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儿子已经完全失去“拼爹”的机会。书念得好的孩子，肯定有更多的选择，进这里来之前，英飞在供职的公司负责过HR方面的工作，身边人，身边事，见得太多。

　　儿子从小不服输，需要有个氛围来托底，英飞也算是对症下药。上了高中，儿子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成绩扶摇直上，到高二年级的时候闯入班上前十，一直稳定到高考前夕。孩子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吧。

　　其实，没有天生的学霸，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学渣。英飞读过一本书，《乱世袅雄》，一战时期纳粹的二号头目戈林从小厌学，不折不扣的学渣，但他在军事方面的天赋让人刮目相看。一战成名之后，戈林每当回忆起小时候念书的事，“他就有把手伸向腰间勃朗宁手枪的冲动”。所以，英飞坚持认为，孩子念书念得好不好，一是兴趣，二是氛围。

      “大哥，你肚子里有货，跟他们不一样。”大个子听得很入神，中间还给英飞续了一支烟。“唉，可惜了你。咱们回吧，不然那边要起疑心了。”

      英飞连忙伸出双手让大个子上铐。有个人能听自己瞎掰一会，也是很惬意的事。

      上午十点半，杨警官提讯了英飞。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杨警官问。

      “对呀，一直等你呢。感觉你好忙。”英飞回答。他有点纳闷，杨警官身边也没见其他警官陪同，不太符合流程。

      “下午吧，刚才同事临时有事出去了，搞不了。”杨警官翻阅着他的手机，英飞感觉他有点心不在焉。“对了，你上次说想见一个律师朋友，我还没给他打电话呢，差点忘了，号码多少？”

      “我也记不住啊，不是说要你在我手机里找吗，手机又不在我手里。”

      杨警官从抽屉里拿出英飞的手机。“现在找给我。”

      英飞在手机通讯录里翻到电话，报给杨警官。“我可不可以看一眼我手机微信，杨警官？”

      “你要干什么啊，暂时不可以呢。”杨警官拿过英飞的手机。

      “就看一眼，杨警官，你拿着我看，我不动手机，就看一眼微信。”英飞央求。

      “行吧。”杨警官点开微信，伸给英飞。

      英飞一眼看见了小儿子发来的信息。信息置顶，都不用点开，浮窗上飘着一个数字：574。

      “好了，谢谢警官。”英飞就差给杨警官鞠躬了。

      574，全省排名应该在万名之内。小儿子录取211应该毫无悬念了。英飞反复念叨着这个数字，差点笑出声来。他等这个数字等了4年，儿子终究有惊无险的打落了一直盘踞在他心中的那块石头。

      杨警官，下午咱们好好聊，你问什么我说什么。英飞觉得今天的午餐特别可口，一粒米都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