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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祖父说,我们是狼灵的后代。”
“第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狼,早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那个万物都可争做灵长的年代,我们和那时的人类共成为了那片土地的统治者,相互尊重,相互学习。”
“而随着人类社会的高速发展,我们似乎逐渐跟不上人类的步伐,现在的狼群已经退隐到了更深处,只有曾经的狼灵与人类部分血脉的交汇还在延续着……”
“我们,便是其中的一员。”
(一)
……
周朗还在被父母抱在怀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哥哥廊义。
当他看到一只年幼的小狼迈着稳健的步子,以青绿色的目光盯着他时,他直接被吓哭了。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再去看。
“哥哥,那是哥哥。”
母亲一边安慰着周朗,一边用手抚摸着小狼的额头。小狼带着期待与好奇的目光望着怀中的周朗,用喉咙呜咽着。拿唇吻轻轻噬咬着周朗的小手。
狼舌的温暖逐渐让周朗放下了些许恐惧,再去壮着胆子看,小狼带着皮毛的身子逐渐褪去,逐渐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廊义比周朗仅大了三岁,是周朗的姑舅表哥。按照外祖父的说法,廊家人因为时代的变迁与血脉的融汇,狼灵的血脉仅仅传给了家族中的男性。周朗的外祖父是狼、舅舅是狼、表哥也是狼;母亲却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他也仅仅是一个普通人。
自周朗的脸上退了怯意,廊义的父母也都从狼身化成了人形。周朗的母亲一一介绍着,望着由两头巨狼化成的亲人,周朗随着母亲叫出了他们:
“这是舅舅、舅妈。”
当然,无论是惧于两头巨狼的压迫力,还是家长带来的权威,周朗还是对两个亲人显有惧意的。同舅舅舅妈相比,比自己大三岁的表哥似乎是他在这些新认识的亲人中最有安全感的一个。至此,表哥廊义成为了陪着他最长时间的手足。
周朗有了记忆,是在四岁之后。因为父母工作匆忙,常常会把他放在外祖父廊老先生的家里;同时上小学的廊义也因为学校里着老人家近,也就住在了老人家中。兄弟两个不学习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一起。
廊义虽然是狼灵,却一点不比身为人类的周朗蠢笨。比同龄人早了两年上学,成绩还一直是班里的前列;周朗大部分对于孩子世界的认知,几乎还都是廊义教过来的。
“你看,哥哥的直升机——这可是能飞的最高的那种。”廊义将他父亲买给他的新玩具摆在周郎面前:“去外面去,哥哥教你飞。”
“诺,我妈妈买的红富士,妈妈说这个可贵了。”廊义甩着带着水珠的手,将一半红紫色的苹果递给了周朗:“大的给你;奶奶说小孩子要吃大份的。”
“这个你能做吗?”廊义摊开课本,拿出一道小学数学题:“99乘法表会背吧?我考考你聪明不聪明——这些题都做做看。”
每周五晚,廊义的父母会来老人家接他回家,周朗的父母也会来把自己的孩子接回去。趁着这个机会,周五的晚上成了一家人团聚的时光。
那天的晚餐总会比平时要丰盛得多。周朗的外祖母总是要听廊老先生的。吃什么,怎么吃,多会儿吃,都是廊老先生说了算。等到外祖父下了结论,外祖母便和母亲、舅妈一起在厨房忙活,剩下几个老少就聚在了客厅。
“廊义,给咱们拉一段手风琴吧。”
廊老先生这么说着。
廊义的手风琴是上小学那年学的,一直是家庭聚会的保留项目。
每次廊义拉动手风琴,琴律在屋子里响起,周朗的父亲都会拿着手机录下全程。几个大人用掌声鼓励着这个倾力表演的孩子,周朗年幼的眼神中藏不住地一份羡意。哥哥好像什么都会,又什么都能做好。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周朗似乎都是在廊义的扶持下长大的。表哥是他的榜样。不仅家里人要他这么做,他自己也把表哥看做是自己生活的天花板,周朗眼中所判断一个人是否优秀,是要看他是不是和表哥是相同的。
……
周朗七岁那年,两家人一起去了乡下。
村子里和城里又不一样,不少野生的小动物藏在原林中。一村人至少有半村带着狼灵血统,过着围猎的生活。面对那原野上满地跑的野兔,廊义先一步跑向了兔群:
“快来,哥哥带你抓兔子。”
周朗撒开腿跟上哥哥的步伐,却落着廊义越来越远——廊义是狼,当他现出狼身,用肌肉发达的四肢弹射在原野上。有些来不及钻入地下的兔子,被廊义用嘴一衔。犬齿刺破了兔子的动脉,带着一嘴温热的兔血来到了周朗的面前:
“你外祖父说,狼追兔子咬不死就不能追——但你应该用不着;去追追看。”
说着,他一甩四爪,化作一道灰色闪电继续奔驰在荒原上。
廊义跑了一圈,周朗却还在原地。
“怎么不跑啊?”他问道。
“我追不上……”周朗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唉,忘了——你又不是狼,我教不了你啦!”廊义侧躺着,伸平了四肢。肚子均匀地起伏着:
“不过没关系,你是狼的兄弟——有这点就够了。”
(二)
两兄弟相互陪伴着,到了周朗17岁那年。
廊老先生看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老人总是不住地感叹:“这两个孩子,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十年之久的时光中,两个孩子都在不住地变化着。
得益于狼灵的血统,廊义长得壮硕许多,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狼,他的肌肉线条都是很美丽的,是自然界雄性“力量”的象征。廊义作为优等生,自然一路从重点初中升到重点大学,目前是“985”院校的生物高材生,住在另一所城市,隐藏着自己狼的身份,攻克着生态保护的专业——这个专业,是周郎的外祖父为他选的。
弟弟周朗却差了哥哥些许。个子虽然差着哥哥不远,却比哥哥瘦弱许多。学习的旅路也不如哥哥那样一帆风顺。费劲大周折才上了一个中等的高中,家里人把他安排到火箭班去,他又成了班级里的倒数几名,反倒受尽了老师排挤。
最终,周朗的压力爆发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一连几星期都没有去学校。父母使出了全部的招数,威胁、利诱、逼迫,乃至到了恳求,周朗都没有回到学校的意愿。父母使的法子狠了,他就用一把老旧的小刻刀狠狠刮着自己的皮肤,刮出一道一道的血印。无神的双眼中偶尔闪出一丝叛逆之光,随后便是无止境的绝望。
父母的法子用尽了。大概那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廊义从外地放假回到了家中。没几天,他便收到了周朗不去上学的消息,去了周朗的家里。
见了表哥,周朗无神的眼中少有的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又黯淡了下去——哥哥这次来,多半是说服自己回学校去的。
哪曾想表哥根本没有和他提起一句关于学校的事情,在周郎家里住了一周,都在和他说关于大学的新生活,还有自己最近在做的有趣的事情——廊义迷上了绘画,特别是现在最流行的动漫风。闲暇的时候,他便把自己的兴趣教给周朗,带着他一起学画。
“外面老师教的那些,又立十字辅助线又打草稿。其实没必要那么费劲,能画好一张大头像就是了。”廊义拿出一本图画本,上面满满的都是人物头像,是在大学期间没什么事做的时候画的。
除此之外,廊义还在大学找到了他情感的寄托。另一个隐藏在城市中的狼灵被他遇到。在他眼中,那是一个善良且美丽的女孩,似乎是同为狼灵的原因,两个人很快便走在了一起。和廊义一样,女孩也在考虑做环境保护的工作。
“她和我说过。等到大学毕业,她想去做现在野生狼群的保护工作——多半是我们的族人呢。”廊义说道。
他的叙说,似乎更激化了周朗的自卑感。等到一天父母都不在,只剩表哥和他在家里的时候,周朗向廊义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根本做不到那样。”他说:“父母给我选的路就是个错误,现在我陷在原地寸步难行。恐怕我根本就不会是一个他们眼中的‘优秀人’。”
“这会是你不去上学的借口吗?”廊义问道: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走顺自己的路的。你姥爷我爷爷在给我选择大学专业的时候,也不是我一定要走的。”廊义耐心地解释着:“他和我说,说我身为狼灵,就应该成为自然的守护者,理应保护自然与家园,就像我的父辈那样。”
“我上高中的时候,也不顺利过;该过来的也都过来了,你和我没什么差距,我不信你过不去这个坎。”
“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差距?”周朗紧锁着眉,愤怒驱使着他的身体,一抬手挥倒了摞在桌上的书本:“你是狼,而我不是!”
那一瞬间,廊义险些露出狼的真身,扑上去狠狠地咬这不懂事的弟弟一口。狼毫和犬齿自他的脸上显出。而化狼的同一刻,灵敏的嗅觉让他闻到了一丝还未褪尽的血腥味。血液的味道,是从周郎身上发出的。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收起了狼身。板着脸冷冷地向着周朗说道:“后面你要怎么决定,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说这个。”
随后,他走出了房间,将周朗留在了房间内。
周朗闭紧了房门,一整天都没有和人接触。直到晚上,他透过房门听到父母回家的动静,不久后听到了廊义和他父母的交谈声:
“我闻到周朗身上还有未散尽的血腥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伤害自己的,但能让他这么做,一定是遇到了让他很崩溃的事情。”
“姑姑,周朗不是坏孩子。让他自己沉静两天,他会给我们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答复……”
(三)
廊义大学毕业那年,周朗上了大学。
虽然中间出了点插曲,但周郎依旧和同级生一起参加了高考。跌跌撞撞过了一本线,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而大学毕业的廊义放弃了读研的机会,打算和他的另一半一起去一线,参加护狼任务。
“国家新建了一个国家公园,一些原本的野生动物都被迁居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也在那里,基本就是对野生狼群每一天的数据进行监视——也不累。”
廊义通过电话向着他的祖父汇报着工作。工作地点离着家太远,实在没几天回家的时间,就用电话向家里人保平安:“大家都还好吧?”
老人家年纪比以前大了,好多话听不清、好多事也记不住了。越老,越倒是藏不住狼的面貌。一双老眼成了鹅黄色的狼瞳,原本锋利的犬齿掉了一整颗,剩下的那颗犬齿断了半个,仅剩一个牙根还在。
他不怎么外出了,就留在家里做家务活。偶尔会有几个他的老朋友不惧怕他狼的外貌,来到他家聊天。老年人们聊的话题不多,无非就是生活、健康,还有孩子。对于外祖父来讲,两个孩子的未来是更重要的,每当和廊义通了电话,总要问一下他们最近的工作。
“其他人都在,周朗还没放假呢。”老人家说道:“他不是也去外地读书来着,估计在忙。有时间了,你和他聊聊。”
廊义应下了祖父的委托,趁着一个休息天和周朗通了电话。
相较于廊义在大学的那几年,周朗的状态明显要差一些。上了大学也有一段时间,却依旧和几个室友处不好关系,几乎每天上下学都是一个人,没有参加任何的校园社团——就更不要说在大学找到自己情感的另一半了。
“哥,那会儿看你上大学很轻松啊。就算是带着‘狼’的身份,也依旧在校园内如鱼得水;我怎么就不行呢。”
电话的另一端,周郎的声音带着迷茫。
“人和‘狼’又不一样。”廊义回答道:“我抓兔子,扑上去一口就咬死了。你可以吗?不要想着把自己放在一匹狼的面前作比较;你是人,做好一个‘人’能做好的所有事就行了。”
“你要记住,我是狼这事能带给你的不是比较后的压力;而是会时刻提醒你——你是狼的兄弟;狼是团结且坚强的生物,狼的兄弟也不会失去这些品性——这些东西,从老祖宗那一辈的狼灵开始就是如此了。”
廊义的声音从电话这一段传给周朗:“别急着成就,等你上完大学,再想起这些经历,你就会发现这些都不是困扰你的问题。”
廊义告诉周朗,今年过年恐怕是他为数不多的团圆机会。一旦正式接受了护狼任务,恐怕没有几个能回来机会。如果今年周朗学校没有什么事情,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
周朗在那一年比原计划早了一个星期回家。
按老规矩讲,自从过了小年,周家直到年初二之后才会选择回外祖父那边的。但因为和表哥有约,周朗在腊月26那天就去了外祖父家,廊义一家人都在,三家8口人聚在一起,聚了一桌午宴。
“根本没想到,周朗竟然也走了生物系。”廊老先生说着。
“不说别的,周朗的生物自一开始学得就好,又有廊义做辅导,成绩一直就没掉过。”周郎的母亲补充道:“就是学校差了点,以后有机会,还得让周朗考研,找个更好的学校去上。”
“考吧,周朗这方面比我有出路——一定能读一个不错的学校。”
人群中传来了廊义的声音。
……
廊义本来也有考研的机会的。
大三那年,学校就已经向廊义建议,报读北京院校的研究生。以廊义的聪慧来看,去北京任何一所名校读研都是很有望的。但廊义直到大四毕业,也没有采纳学校的建议。
导致廊义作出决定的不仅是他的女友,在廊义受到考研建议的那年,廊义曾和廊老先生商讨过关于考研的事情。外祖父是建议他考研的,他认为廊义同时狼的力量与人类的智慧,将来能够成为廊家人的顶梁柱。
廊老先生认为,影响廊义的关键在于那个女孩,廊义可能是担心读研之后,会和那个女孩分道扬镳。
但廊义拒绝的理由却与那个女孩无关:
“学校的先生跟我们说起过草原狼的事情,自上世纪60年代打狼运动后,野生的狼群数量便一直在减少,现在依旧有草原深处的牧民非法盗猎的现象;再怎么说,它们也是我们的族人,不能对族人被灭杀的消息充耳不闻。”
“我的女朋友和我说过,虽然我们得了人类的相貌,但我们和野生狼一样,都隶属狼灵的后代,不能看着狼灵的血脉在自然界陨灭——希望祖父可以理解我的请求。”
廊老先生同意了。同作为狼灵的后代,廊义所说的话是很有说服力的。但他希望廊家的孩子可以再向上夺些功名,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孙子,孙子向他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周朗,他还有考研的机会。”
“周朗不差,他只是缺一些自己的成就。”廊义说道:“祖父您再留意一些,周郎其实是一个虚心好学的孩子,再给他些鼓励,他会有比我更高的成就——咱们家没有差的,他姓周,但也是咱廊家的孩子。他有了成就,也就代表了廊家出了人才。”
“让他做吧,”廊义补充道:“我和他说过,他是狼的兄弟;我告诉他狼的兄弟不会没有成就,因此我相信他没有问题。”
(四)
廊义和女朋友在两年后结了婚。
因为两个人工作的繁忙,结婚后过了两年都没有要孩子。只是和廊家人多了联络的频次,廊老先生虽然有催过廊义快些留后,但他本质也知道,忙碌的廊义夫妇有自己的主见。后面的日子,他也更多问了朗义夫妇的生活情况,对孩子的事情便不再过问了。
廊义在基地建设在草原上,几乎没有回家的机会。他每日都在侦查雷达上各个狼群的位置,通过数据的勘察判断各个狼群的规模,有些时候,他甚至要到某个狼群的附近去了解情况。去的时候,他会带一个摄像机,将摄像作为自己工作之余的消遣。
妻子有时候会和他一同前往。两个人在路上偶尔会聊聊家常。有妻子陪伴的时候,廊义也会少些寂寞。
这次去勘察狼群,也是妻子和他一同前去的。
去的路上,妻子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曾经的人与狼灵能够像兄弟一样相处,现在的人和狼却像是世仇一样,只有像我们这样同时为人类和狼的一员,才能不被他们排斥?”
廊义不明白这个问题。对他来讲,狼的血性和人的本性都在顺着他的血液流淌在全身。他作为狼和人类一样是兄弟。人狼如今的世仇,依旧是他不了解的一环。
“我猜,只有人的亲人是狼;狼的亲人是人,才能避免如此的纷争吧。”他揣测般回答着。
妻子沉思着点了点头。片刻,她又告诉了廊义另一个消息:
“你家里人和我说,你弟弟今年中了研究生。”
“考到哪里去了?”
“考到中科院去了,他和家里人说,以后可能会回到草原来,做牧草的培育工作。”
“……”
“这应该是他的超常发挥了吧?”
“是理所应当的——对周朗来讲的话。”
廊义将目光转向车外。车子正在逐渐靠近狼群,最终在一个安全距离处停了下来。他拿出高倍望远镜,监视着狼群的一举一动。随后,他拿出了怀中相机,对着狼群的其中一景拍下了照片。
那是两只刚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狼,围绕着母狼庞大的身躯,互相追逐着,噬咬着;在艳绿柔软的草场上翻滚着……
……
“表哥告诉我,他们是狼灵的后代。”
“他也和我说过,说我是狼的兄弟。”
“第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狼,早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那个万物都可争做灵长的年代,他们和那时的人类共成为了那片土地的统治者,相互尊重,相互学习。”
“而随着人类社会的高速发展,他们似乎逐渐跟不上人类的步伐,现在的狼群已经退隐到了更深处,只有曾经的狼灵与人类部分血脉的交汇还在延续着。”
“他们,便是其中的一员……”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