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谈畸形,先谈谈畸形背后的孤独。
听同学谈到这部电影的人设时,觉得应该是为搏眼球的怪诞恐怖片。菊花和嘴调换?没有眼睛?但真正看了之后,心情却很压抑,好像没有看懂,好像有点触动却不知道为什么触动。
这部电影的脑洞之清奇,配色之梦幻,配乐之伤感,加上有点跳跃,信息量巨大的情节,果然符合它重口味小清新的标签。
电影剧情看过的朋友都知道,不再赘述。其中最戳中我泪点的是无眼女劳拉。她天生没有眼睛,眉骨之下就是一块平坦的皮肤。这种情况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存在的,被称为先天性隐眼畸形,俗称隐眼症。
因为劳拉没有眼睛,反倒让她“看到” 了世上更多的人情冷暖。劳拉迫于生计从小生活在妓院中,从儿童时代便开始接客。她在收到客人送的一对宝石之眼后,便每每在工作时佩戴上,使自己的与众不同得以遮掩。宝石之眼于她,好比一件薄薄的铠甲,穿上了就遮掩了弱点,就不会那么害怕他人的注视。
劳拉的客人们从不让她触碰他们,只是单方面地发泄欲望。人们怀着猎奇或癖好(如片头的男子有恋童癖),走向她的床榻,又在欲望得以满足之后转身离开。她是妓院包装的一个怪异娃娃,芭比娃娃似的装扮,迷人的卷发,华丽的指甲,充满桃色意味的房间。她仿佛作为一个不需要生命的玩偶而存在着,盈利就是她唯一的价值,没有人在乎她的内心。
好几幕拍到劳拉时,她或是一个人坐在桌边出神,或是一个人从床上爬起熟练地点一支烟。她太孤独了,和这部电影当中所有的畸形人一样,他们面临的最大悲哀是畸形,更是因畸形而带来的孤独。这种孤独太过强大,强大到让屁屁女孩鼓起难以置信的勇气在网络上传照片、不加遮掩走出门去,试图融入这个世界。她被拒绝,被嘲笑,被伤害,却依然心怀渴望;这种孤独也强大到让先天软骨发育不全的演员明知孩子也会遗传疾病,也毅然要生下这个孩子(抛开这个行为是否对孩子来说不公平),当孤独太过深重,这个过程不仅是她在赋予孩子生命,更是孩子救赎她。
当劳拉小心翼翼地触摸偷走她宝石之眼的胖姑娘时,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她说“你很柔软。”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让劳拉触摸,也是第一次劳拉感觉不那么孤独了。两个受俗世鄙夷的姑娘彼此治愈着对方的灵魂。
在这里突然想到罗杰斯的积极关注,他认为对求助者的无条件积极关注是治愈人心理问题的关键。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得到的关注往往是有条件的。人们得到的友善是有条件的,关心是有条件的,爱也是有条件的。相信这点很多健全人也有所体验,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由丑变美是一种什么体验”的高票回答。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体验过,或者体验着孤独,自卑。但这一切在劳拉,在畸形人身上却更为残酷。
劳拉深谙自己所得到一切的都是有条件的,所以在提出想要触摸胖姑娘时,也主动地表示将宝石馈赠给胖姑娘。
对于这一对姑娘的结合,我倒觉得她们俩不一定原本就是同性恋。她们的结合并不是基于性冲动而产生的,而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拥抱,彼此接纳的更深层的情感。
令人高兴的是,故事的最后,劳拉走出了那间小小的房间,也不再需要那一对宝石之眼 ,她可以泰然自若地坐在人群中,微笑着拉起爱人的手。
愿所有孤独的灵魂都得以慰藉。
(以下为后续补充,深夜思绪万千)
二、“病”的肉身,“病”的人心
这部电影中的人物对畸形人,大致有四种态度
1.亲人的“遮丑”态度。屁屁女孩的父亲十分警惕女儿出门,他希望女儿永远躲在暗处。父亲的担忧与警惕固然是出于保护心态,可是,往往这种不给予情感支持,只一味阻拦的保护,只会对女儿造成伤害。这个世界对她不友善,甚至连至亲也并不觉得她是“好的”“值得爱的”。有时候,这种打击比来自陌生人的嘲笑更加残酷。
2.陌生人的鄙夷,嘲笑,伤害。相信这个情况在生活中还是有的,所幸应该不在多数。有些人有种“香草美人”的情结,觉得善的事物就必然得有一个美的躯壳,从而将畸形人(或者残疾人)妖魔化,或者置于一个不属于和我们平等的位置。他们变成可取乐的,可玩弄的对象。畸形人的悲惨境地在历史早期更加糟糕,比如在美国流行于1840-1940年代的freak show.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获得了收入,但这种以撕开自己的伤口来换取利益的方式在温饱了他们肉身的同时,又怎样地伤害了他们的内心呢?
命运是残酷的,比命运更加残酷的是人心。这个特殊的群体的确有着肉体的缺失,但反观健全人,有一些却有着人性的缺失。畸形人病在身,健全人却病在心。
3.家人的“不理解”。在与家人的亲密关系中,给予物质上的支持容易,给予心灵上的支持则困难重重。不想要双腿的紫发少年,爱慕畸形女孩的男子,都遭到了来自家人不理解的愤怒与决裂。自知有恋童癖的中年男人,无法对家人开口,在妓院听无眼女孩的一曲歌声便痛哭不已。特殊的群体,注定得到的理解少之又少,病在身,痛在心。
4.一些温暖的力量,所幸依旧有一些善良的人能够尊重,能够温暖他们。从女心理医生到救下自杀屁屁女的男子,都让人如释重负,感到一丝慰藉。
周国平有一句话说得好,“上帝眼中无残疾。”
这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一种真正的人性关怀。世人肉身,皆有伤痛,但在上帝面前,这并不重要,他只看见我们赤诚的灵魂,而非残缺的肉身。
三、为“变态”正名
这个电影有一个好的点在于,它让常人眼中标签化了的人群有血有肉了起来。电影中出现了恋童癖者,一般提起恋童癖,人们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随时准备侵犯儿童的猥琐中年男子形象。
恋童癖是一种性变态,但不能说所有的恋童癖者都是变态。(但那些残忍伤害儿童的就是变态,原地爆炸!)电影中的恋童癖父亲为了不伤害孩子而选择离开家庭,在妓院希望得到满足时内心却充满矛盾,他进一步,是伤害亲人,退一步也是伤害亲人。判断较高层次道德感往往采用两难问题,正因两难,需要取舍,才见一个人的内心。在这个父亲自知有恋童癖,并且客观上这是不受控制,难以改变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背负愧疚,离开家庭。不能说这个选择完全政治正确,但也是对家人的一种保全了。
有心理障碍,或者性取向异常的人群常常会被冠上变态的标签,从而在人们眼中就是一块扁平的人形立牌,没有其他性格,没有血肉,没有感情,甚至思维都是混乱的。这种想法太不拿人当人了。
存在心理障碍和异常性取向的人,如果因此触犯法律,伤害了他人,这个必须受到法律和舆论的惩罚。但如果他们没有触犯法律,不曾伤害他人,那么也没有人有资格高高在上地还以恶意的评判。
最后,不论是畸形人,残疾人,或者心理障碍患者,他都和我们一样,不论社会给他们贴上什么样的标签,请记住,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其他的身份。
四、对待特殊人群的态度
曾经认识一位特有同情心的姑娘,每逢在路上遇到一瘸一拐的,或者拿着盲人手杖的路人,势必要行一番注目礼,然后唏嘘一番,啊,那个人好可怜啊,感觉好同情他。
我觉得同情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词,它带有一种双方不平等的意味,一种俯视的意味。同情往往是带着优越感的怜悯,它会让你觉得自己很善良,但这会伤害对方的自尊心。
很多人倡导同情,认为同情是美德,是人性之光。不是的,共情才是。同情是带有先入为主色彩的感情,意味着“我看到你的苦难了,我知道你多不容易,我能理解你什么感觉”,而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人类不是阿凡达,无法实现这种层面的通感。而共情则是建立在尊重对方经历的基础上的,“我不是你,我没有体验过你经历的一切,我不认为我能对你的感受有完全切身的体会,但我愿意尽我的努力从你的角度理解你”。
另外,我并不认为特殊人群想要被浸泡在群众的同情中。刻意的关注,只会让人觉得难受。对待他们,不要有歧视,也不要有泛滥的同情,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一把就好。把他们当做和我们一样的平常人,就是最好的尊重。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