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手机刚刚普及的年代。我的学校，是北方某个因为教育而闻名的城市下属的一所重点高中。学校的规模不算小，在千禧年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实验楼和微机楼，还有配套的游泳馆和体育馆。我们那个年代，都是寄宿制住校的，每天早上六点开始早自习，晚上九点结束晚自习，中午的午休时间还不能回宿舍，夏日踏着朝阳，冬日迎着月光。
那个年代，手机不能播放音乐，mp3刚刚兴起，多数人听歌还在用随身听。早自习的时光，和茶话会一样，大家大都冲上一杯热饮。（教室里有饮水机，可以加热也可以制冷）除了听音乐和闲谈之外，多数人都在大声背诵古文或者朗读英语。老实说，高中课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完成全部作业试卷基本不可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每天都要发的试卷，每周有周考，每月有月考。但我们熬夜一般是看球赛和玩网吧之类，所以耽误了时间。那个年代，网吧分三六九等，有专门上网的网吧和专门玩游戏的网吧。上网的网吧，可直接联通全世界（没墙），里面小资较多，环境比较优雅。有一同学，明曰铁人。铁人不玩游戏，每天夜半时分进入网吧，通宵学习易经和中医。（第二天仍旧上学，精神饱满的学习数理化）可能有人会质疑为什么无人去管，这个我不知道，总之我经常在同一时间碰到他。清晨的教室，是很忙碌的，大家一般都是边吃边背诵朗读。偶尔会有女同学过生日，带来蛋糕庆祝，也有涂抹一脸的时刻。（我们过生日一般会请客聚餐，而那时物价很低，十几人吃饭也就200来块钱）
一般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才会姗姗来迟。班主任并不反感同学迟到，因为一般是他最后一个到，有人迟到反而能缓解一些尴尬。班主任也不反感男同学抽烟，因为他自己的烟瘾大到离谱，教导处去厕所抓抽烟，基本抓的都是他。我清楚的记得，高考结束时，他给男同学挨个发烟庆祝。用他的话说，男人必须经得起大风大浪。这样的老师，似乎并不常见。他学富五车，才华横溢，经史子集信手捏来，随便讲着讲着，就能带出一段典故。他老人家看不起高考，原因是太容易。这样一个非主流的班主任，灌输给我们的自然也是非主流的认知。上山下乡时，他一个人走在荒山，只有一只野狼遥望作伴。仰天长叹，壮志未酬。而如今，课堂上他已年过半百，依旧自嘲一笑，一事无成。没错，他的价值观比较消极，随遇而安，也不以弟子为荣。但他仍告诉我们，无论岁月如何峥嵘，也要中流击水，不负少年。大丈夫就得敢于斗争。虽然天天因为黑板擦的不干净之类的鸡毛碎皮大吵大闹，但我们很尊敬他。他不像老师，而像父亲。
多金土豪的美女老师，是另一缕色彩。她年轻，又已不年轻。她打扮的潮流时尚，活泼如十几岁的小姑娘，但眼角的鱼尾纹却又无法掩饰。她不让学生称呼其老师，而是直接喊之名字。这位美女老师拥有当代女权的一切特点，在那个年代鹤立鸡群，是杨笠的开山鼻祖。所不同的是，她的颜值不是一般的高。当然家境也是，20多年前，她家在一线城市就有别墅。她从来不以老师学生划分众人，而是以男人和女人。大概的逻辑是，男人是强者，而文明社会强者必须迁就弱者，所以女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她是女人，而我们是男人，所以我们必须要迁就她，无论她是正确还是错误。这套理论现在听起来貌似有些奇怪，但是年轻的我们并没有怀疑。这种信念伴随了我整个人生，即便后来思考了其中的荒谬，却也不曾改变。一哭二闹，是女人的常规态，必须以平常心应之。我比绝大多数同龄人更早的理解了这一切，而教会我的，就是我的老师。传道受业解惑，她超额完成了任务。因为这世界终究是你们的，她如是说。一次，本班一男生趁美女老师不备，拿着喷发剂将她头发喷成了黄色。美女老师虽怒亦颠，照完镜子后询问大家：城北徐公（隔壁班的女老师）与吾，孰美？答曰：汝冠绝三军。然后第二天她就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黄色。那时，学生染发学校一般是不管的，前提是不要那么醒目。印象中，一个二五仔把头发染成了天蓝，被校长抓了包，放在校门口看大门。颜色醒目，偷车贼不敢近之。
说起自行车，也是一段故事。男生们多以骑赛车或山地车为荣。（故意将后座拆掉，这样女同学搭车只能坐在横梁上）为防止被盗，两三辆锁在一起，或直接捆于树上。但偷车贼魔高一丈，不偷车改偷车座。放假回家，发现只剩一根铁棍。没办法，只好撅着屁股前行。本班有一飒女，外貌酷似刘亦菲，引校外追求者无数。飒女骑一荧光男车，风姿卓越，偶有不良社会青年围堵。（当然，飒女本身也不是乖乖女）为清退外邪，我便有幸成为为数不多带其骑行者之一。可能是因我驱散效果比较好。俗话说，以恶治恶，鄙人貌如南海鳄神。那个年代的我们，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抽烟打架飙车各领风骚，现在的乖乖孩子们可能理解不了。以至于多年后我观看校园电影时，对其中的情节无法共情，因为我们是两个次元的存在。在我的印象中，校园确实有些暴力，如同热血高校一般。但电影的色调是明亮的，并不昏暗，相反充满了朝气与阳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曾经给我们说了一段纪委深刻的道理。我们也是她最后一届学生。她已经站在讲台上四十年。我清楚的记得，她高考前的最后一课，向我们讲述她所领悟的，人生最重要的道理。那即是：团结。请记住你们的友情岁月，这将伴随你们一生。
可以回忆的太多，太多。偷弹会议室的钢琴，翻窗户去楼顶的天台。灌篮高手一般戏剧性的篮球赛。晚自习后结伴夜跑。与流氓打群架，和黑心商人维权。集体去爬山看日出。同学中有好几对恋人，那时候老师们并不会去干涉，还会开玩笑。喜欢年少轻狂喝一点酒但又不喝醉。还有婆婆妈妈但心地善良的历史老师，英俊帅气但脑袋秀逗泡不到妞的体育老师，初出茅庐如小萝莉一样的物理老师，全国知名的特级教师学界泰斗，以及家里开小卖部的校长...那每一段传奇，在镜头里绚丽多彩，充满了欢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