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漫长的等待。
漫长的叹息：“唉——今年，又孵不出小鸡呢！这天气......"
母亲每扔掉一个坏死的种蛋，总会站在院子里，独自长叹一口气。然后默默走到灶间，伺弄灶膛里的柴火。
火红的光，将母亲瘦小的身影投射在灰白的墙上。母亲的身影像画在墙上似的，一动不动。她又在发楞了。
2.
“成了！”
刚走进院子，未等放下书包。就听见有人喊：“华子，成了！快来看！”那话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喜悦。
我好奇地跑过去，只见母亲蹲在角落里，背对着我：“华子，这下你和爹有鸡蛋吃了。”
“这有啥呀！不就是一只小鸡吗？”
“华子，这天气！好不容易孵出来的。你明年要考初中，你爹每天干活也辛苦。”
“唉，我明年考初中，多遥远的事啊！我还要写作业呢。不跟你说了。”
“这孩子......."
3.
”汪！汪！汪！”
这贼狗！一边抄起笤帚，一边呵斥：贼狗，走远点！
最近，母亲每天做晚饭时总不能专心了。常常伺弄一下灶间的柴火，就急急忙忙跑到院子里去赶狗。她的背影，还来不及在墙上落稳，就消失了。空留下灰白的墙，在火光里发愣。
一吃晚饭，我就抱怨：“老妈，你这青菜没放盐吧？青草味儿，一点儿味道都没有！怎么下饭啊？”
“哦，许是那会儿出门赶狗，回来就忘了。”
......
“妈，饭怎么又焦了？”
“哎，你瞧我，刚出去赶狗，灶膛里柴火放多了。”
“又是赶狗！你都快成赶狗专业户了！”
“那万一小鸡被狗叼走，可不就白辛苦。”
......
4.
天气渐渐热起来。
周五放学回家，走进院子。
咦？怎么多了一只小鸡？……不关我事，写我的作业吧。
老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吵得我心烦意乱。一气之下，我打开了院门。不一会儿工夫，母鸡领着两只小鸡出去了。
“咯咯咯”的叫声渐远。我窃喜。
“鸡呢？……华子！？”
我跑到院子里。母亲神色紧张，像出什么大事一样，脸都青了。
5.
“林婶，真对不住！孩子不懂事，开了院门。一会儿工夫，鸡少了一只。你看，要不我们家的赔你吧。”
“也只能这样了。”林婶接过母亲手里的鸡，转身就走：“唉，肥鸡换成瘦鸡，真倒霉！”
看着林婶那样，我气不打一处来：“妈，谁叫你答应给人家养小鸡的？”
“我是看你林叔每天起早贪黑忙乎，买个小鸡又没母鸡带。咱家正好顺便帮带一下……”
“这叫啥事啊？把自己家小鸡带没了！”
母亲似乎才想起自家小鸡赔了。站在院子里怅然若失。
6.
暑假结束。新学期又来了！
“池塘边的小树上……”我哼着歌，一路小跑进了自家院子。
眼前金灿灿的一片。一股淡淡清香直往鼻子里钻。
“妈，这是啥？”
“野菊花。”
“搞这么多野菊花干啥？”
“野菊花呀……”
勾三股四弦五。没等妈说完，我就已经沉浸在今天课外学的勾股定理中了。
7.
终于到了升初中考的日子。
“妈，我明天考试。早点喊我啊。”
“好喽。”
第二天清晨。
“华子，赶快洗漱。”
坐在饭桌前，母亲端来早餐。
一碗白花花的糖水鸡蛋！！
“妈，哪来的鸡蛋？”
“我跟隔壁家林婶换的。野菊花换的。林叔正好需要这高山野菊花作药。”
我哽咽地吃着糖水鸡蛋。
在白花花的碗里，我仿佛见到母亲正一步步，攀着高山茅草，采摘野菊花，放进背上的篓子。
母亲瘦小的身体，在高山坡上，融入了金灿灿的世界……
8.
那年，我14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