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常常说我粗心,这是大实话。我对周遭环境变化的感知总是较常人慢半拍。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一来我本就对此不太关心。二来每个月调动一次座位,而且每月一次模拟考,年级前六十名才会在出现在班级里,人员流动频繁。另外,课业实在繁重得紧,作为一名不上不下的学酥,我已应付得筋疲力尽,根本无暇顾及谁在来来去去这样的小事,如果曾经有,到了高三也已感到麻木且漠不关心了。因此,当我察觉到易同学的存在时,已是他来到我们班的第2个星期这种事简直就是天经地义。
那次例行调动座位,我艰难地把我的桌子从第一排挪向最后一排。要在千军万马混战作一团的教室里把一张书桌从最前排移到最后一排并不算什么难事,技术要点在于使你的书完整地安然地从旧座位转移到新座位。这种技术活向来是我的盲区。于是,墨菲定律再次应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座位号从(2,1)平移到(2,9)的我,眼睁睁地看着桌面上比萨斜塔模样的书堆轰然坍塌。功亏一篑也就罢了,还好死不死全砸在座位号(1,9)的易同学的脚边。然后我终于意识到易同学的存在了。
易同学不适用通过月模拟考到年级前六十名进入我们班的惯例。据说,他此前已经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不过只读了一个月就退学回来补习了,具体原因待考。
也许是比一般高三的学生先体验了备考,他对高三生活比我们班的任何人都适应得快。高三开始的第二个月,当我们还恋恋不舍高二的逍遥模式时,他却神奇地在重新回到高中课堂那一刻起全面进入高考备考状态。他的日常活动轨迹清晰地围绕高考运转,任何文体消遣活动都不参与。可想而知,他有多游离于我们这个还没进入状态的班集体之外。
每天早上他第一个到教室,课间他仍然埋首书堆,晚自习后他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贪玩如我,当然是在成为他邻桌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个现象的。似乎在他离开大学那一刻起,剩下的只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未来,高考是他这一年的唯一使命。
也许是目的性太强烈,他那孤注一掷的目光总是十分地坚毅,连呼吸都特别沉重。对于班集体活动和小团体活动,他总是神色一派漠然,好似神祗看着幼稚愚蠢的人类。不过他并不是不合群的人。在某一期校刊上,有他的一篇作文。他的文章主要是回忆和朋友们在学生时代的故事,表达了思念之情以及相隔天涯的悲伤。
作为豪放派诗词粉丝的我,这样婉转凄美的文章当然是看过即忘的,具体内容早就忘光,不过文末他引用的那句古诗“何如当初莫相识”却是至今记忆犹新。看,他早已尝过深厚的中学时代友谊散后那种刻骨铭心的孤单,怎么会重来一次呢?
至少他并不希望自己合的群里有我们。为了排遣这种初入生地的心绪,他和往日的朋友频繁地联系。在那个严禁携带手机的时代,他每个星期都会收到一些来信和明信片,全国各地的都有。每次他收到信,那一脸淡漠和严肃就会被一副乐不可支的神情驱散。
他给朋友的回信很符合他干脆利落又淡漠的个性。每次收到信,他会随手扯下一张草稿纸,信笔挥就一首现代诗或摘录一首古典诗词,就当是给朋友的回信。他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又工诗歌,桌面上的便签纸、草稿纸的缝隙,屡现力透纸背的好诗。
他每次考试都考得不错,虽然只考过一次年级第一名,但总能保持在前十名。不过他却越来越焦虑。尤其是临近高考的5月,他突然跑去跟班主任请长假,说要回家复习,在学校压力太大了。
班主任并不马上放行,给他提供了解决办法,叫他多跟周边的同学交流。作为学酥,我必须说班主任这个主意实在太伤人自尊。试想一下,一个每次都考得很好的人,成天说自己考砸了,自己如何压力大,那种画面,美得人眼泪鼻涕流一地了好吗?
不过他极力坚持要回家自学备考,班主任只好勉强答应了。后来他就收拾东西回家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听说,后来他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学校,修学了喜爱的专业,终于可以放下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