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是可以感觉到的像秋风落叶一样的明显,像腊月飘雪一样自然。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败,樱花铺满地。天气像孩子的脸一天三遍,温度像新冠病人的体温忽高忽低。老年人不喜欢春天,他跟不上春天折腾的节奏,穿上一件毛衣,出门。有点凉,要不要再添一件。走出楼门洞身上就微微出汗了。他住的是简易楼,没有电梯通走廊一个单元楼层有五户人家,他住二楼,上楼梯右转第一家。出家门下楼走两排楼梯,一排是七层,一排是九层。这是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耍时记住的,那是大家都会“跨”楼梯,大家比着看能一脚上几层台阶,或者敢从第几层台阶垮下去。现在说“层”很不顺,原先我们都说“蹬”,可能是东北话吧。
他想转身上楼脱去毛衣,看看楼梯觉得它像回心石,想想说不定一会外面会冷。算了,他拉开了夹克外套的拉链。本来他是在床上歪着看手机的,耐不住老伴儿不停的唠叨,说外面的花开了,外面的树绿了,外面的太阳正好了,该出门走走活动活动。虽然烦,还是赖在床上不想动弹,无奈老板说家里没有花椒面了,你去买一点吧。有了“活”干,不得不换上衣服出门。
外面确实好看,花红柳绿的颜色十分新鲜,看了几个月的灰色的天,枯枝败叶中突然就长出绿来,这绿不是饱经风霜的黑黑的老旧的绿,也不是南方那种长生不老的永不落叶的没精打采的绿。而是新生婴儿一般的神圣,天才灵光一现的惊喜,青春少女的蓬勃生命力。他惊艳于这样的鲜艳,内心有一种萌动突突地蹦着。
想着看着陶醉着,灵魂好像不满意这具衰老肉体神游天外,身体失去了灵魂的控制,像一匹老马一样,漫不经心地信马由缰。突然天空中下起了雪,“雪”飞进了他的鼻孔,猝不及防地打个喷嚏,他从神游中惊醒过来。满天飞舞的杨絮柳絮真的跟下雪一样。是杨树还是柳树的飞絮,不知道。只记得小时候画过穿天杨的冬天赤裸的样子。很好画:先画一根粗一点的树干然后在树干上斜出一支然后向上再在斜出的枝上斜出然后向上,,不停的组合就成了一颗冬天的穿天杨了。那就可能是杨絮了,因为他抬头看路时发现他已经来到远东二中的门口了。这是他的母校,46年前他在这里读书。原来叫冶金中学。现在进不去了,学校聚集着很多老太太老头子,改老年大学了?没有,堂堂的省重点高中,风华正茂,很多家长为了能在二中上学,买了破旧的简易楼。“###”,有人喊他。他迷惑的四下打量,寻找声音的来源。哎,沈秀琴,是你呀。说出这句话他的灵魂又飞出天外了。这是他的同班同学沈秀琴,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是班长她是副班长,一次我去她家找她商量学雷锋的事,她家是平房,在房间头遇到她,穿一个大短裤,不知道是外穿的还是内裤,是妈妈做的那种。短裤是粉色格子的,衬托她白净的肌肤真是好看,那时课外语文班正学一首诗,其中有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我觉得就是写的她。或者她是按照那首诗长的。她没有想到我会去她家,打个招呼,脸就红了,桃花变成了石榴花。一扭头飞一样地飘进一扇门里。他呆呆地立在那里。过了很长时间,她出来了。换上了长裤,军绿色的,穿一件衬衣,依然是粉色的。
“嗨,老同学!”,他的肩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魂拍回来了。
“嗨,好久不见… …”,
“是啊,四十多年了”。“你还是,还是那么漂亮”,
“瞎讲,你倒是没太变,还是原来那样。现在怎没样?身体好吗?孩子结婚了?我刚送完孙子,晚上再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好啊!”
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