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我从副驾驶位上醒过来,老胡坐在旁边也睡着了。我叫醒他,说出发吧,再睡我也睡不着,还不如早点走。
开车走到路上,今天是雾天,天空灰蒙蒙的,老胡还在旁边座位呼呼睡着,开着车,我百无聊赖,哼起歌来,只要记得一句歌词,就唱起来,唱到想起下一首歌的歌词,又滑到下一首歌,唱不了几句,歌词不记得了,调也不记得,再唱下一首,就这样把我记得的歌全部唱了一遍。
一边唱歌,一边看路边的风景,眼睛望到的,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山丘,并没有地方的特色,我想哪里的小山丘可能都是这样的,经过长长的一座大桥,看不到桥下面,不知道是立交桥,还是水上的桥,公路无穷无尽地蜿蜒,完全没有尽头。
直到老胡醒过来了,我才开到一个服务区去吃饭。一路上有很多服务区,有的很大,我想最大的是桂林的服务区,里面甚至设有淋浴间,虽然大,但却不方便,我先下去走了一圈,又问了工作人员,没有可以借用的轮椅,我和老胡两个人扶着奶奶走了很久才到厕所,吃完饭又扶着走回去,费了不少力气。我在那里吃了一碗米粉,辣椒从嘴里一直辣到胃,火辣辣的痛觉跟着我走了一路。
倒是有两个较小的服务区,提供免费的轮椅,我用轮椅推奶奶去上厕所,回到车上,方便多了。就算有时候绕远一点,也比奶奶自己走路快多了。一个服务区,有轮椅,但是没有可供轮椅行走的斜坡,出了门口就是台阶,这样提供的方便也享受不了。
第三洗手间也大大方便了老年人,有的马桶和洗手池边都装了扶手,坐下和站着都可以扶住,带着一个九十几岁的老人,我对这些设施的感受很深,有扶手很好,没有不方便,然而有的服务区没有第三卫生间,也没有马桶,那样的不方便,更加明显了。
到了晚上,才到镇上。一边走,我一边给老胡介绍,其实我好多年没有回家了,什么都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在超市给奶奶买了吃饭的碗,勺子,又出发往村里走,老胡很久不开这车,上了一个陡坡,车子突然死火了,怎么也上不去。我天天上班都开这车,别的不说,再陡的坡也不怕死火,我走过去继续往家里开,一路开,一路给老胡说“这里是四队……这里是五队……这里是六队……七队……”
到了家门口,那段土路没有修,前几天我爸说,表姐把车开上去了,然而我无论怎么也开不上去,两边的树枝,还有地面的土块,石子,把车刮得沙沙响,连续试了几次,还是上不去,打电话给表姐,她说:不行就别上去了,可能车子底盘太矮。这才把东西一件件往家里搬,老胡把奶奶抱起来,我照着手电筒,到院坝前他没力把奶奶放下来一次,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气,才再次把她抱到院坝里,搀扶着慢慢走回了家。
草草吃了饭,把奶奶身上吐脏的衣服换下来,床铺好,一袋袋衣服全部规整到柜子里,奶奶疑心我整理行李时丢失的钱也找到了,她藏在一条新裤子的裤兜里,里三层外三层地用一些碎布裹着,我拿出来递给她,让她保管好,可不能再丢了。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我要走的时候,她又再次问我那钱包去哪里了,我一头雾水,那晚递给她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晚上奶奶睡到床上,我洗漱完也睡了,看到房前那轮明月,特别亮,特别圆,叫老胡看,说,好久没有看到故乡的月亮了。老胡说:“哪里的月亮不都是一样的吗?”他是不会懂这种久久离家的乡愁的。我经常在梦里回到这个地方,然而真正回来,才两次而已,上次回来匆匆,只呆了一下午便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看到太阳照进屋子里,奶奶一半身子坐在阳光里,跟她说了再见,我们就再次踏上归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