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的悲鸣》——核灾难中的人性与无助

(诺贝尔文学奖作者作品)(1)

【作者S.A.阿列克谢耶维奇于201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本书真实记录了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事件。

作者曾冒着核辐射危险,深入切尔诺贝利,访问了上百位受到切尔诺贝利核灾影响的人们,他们有无辜的居民、消防员、以及那些被征招去清理灾难现场的人员。故事记录了这些人至今仍生活在恐惧、愤怒和不安当中。】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曾经是前苏联的骄傲。核电站自1973年在乌克兰普里皮亚季开始修建,1977年正式投产,它可以为乌克兰提供了10%的电力。

1986年4月26日凌晨一声巨响,核电站发生爆炸,这座象征苏联工业实力的建筑瞬间化为全球恐惧的代名词。从此,切尔诺贝利这个名字如同核辐射一样成为禁忌,即使灾难过去了许多年,人们依然不愿意谈论、不愿意再提起它。

在阿列克谢耶维奇的笔下,切尔诺贝利不仅仅是一个地名,更是一场永远不能平息的噩梦。

书中记录了核灾难中那些被历史掩埋的人物:无辜的居民、英勇的消防员、被征召的清理人员。作者给我们揭示出灾难的真实面貌:遭受了核辐射的消防员身体开始分裂,细小的肺和肝脏的组织碎片开始从嘴里向外涌;起重机驾驶员全身的皮肤都变得像煤一样黑,身体开始一天天地缩小,临终时只能穿孩子的衣服;父亲将自己戴过的帽子送给儿子,却在两年后看到儿子脑中长出肿瘤。还有,爆炸发生后,有人生下来的小孩没有肛门,没有尿道,只有一个肾脏,而更多的孩子一出生就患有许多先天性的疾病……这一切,就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样,切尔诺贝利的爆炸,带给人们的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当年,这场空前的灾难发生时,当局当即便选择了掩盖事实和真相。官方宣称这只是一场火灾,并且警告民众要注意防范“西方秘密机构的破坏”,而任何关于核辐射危害的声音都被当作敌对势力的谣言。更有甚者,切尔诺贝利爆炸发生后没几天,有人发现图书馆里所有关于辐射的书、关于日本广岛和长崎的书、关于X射线的书都被悄然清空。

新闻媒体成了政府的喉舌,当时,电台不厌其烦地广播着“局势稳定”,仿佛那吞噬生命的辐射云不存在。事故发生几天后,最高领导人姗姗来迟地发表了“局势已控”的讲话,至此,人们彻底放下了防备之心,于是,市民们纷纷支起帐篷,举家外出野营,大家积极参加盛大的五一节和胜利日大游行,人们还尽情地去游泳,懒洋洋的在室外晒太阳,甚至还有人重返遭受核污染的房子里举行了婚礼。

当局把这些画面都拍摄下来,并向世人展示,以此来说明这里一切都正常。当人们向那些知识分子询问该如何应对核辐射时,他们给出的答案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记得饭前洗手就好。

然而,核辐射并不会因当局的言辞而改变轨迹,它固执地遵循着物理学的法则,穿透了谎言的保护伞,将看不见的死亡撒向这片土地。切尔诺贝利爆炸,闯下的是弥天大祸,如果处理不当,核反应堆会发生第二场爆炸,其威力足以把半个欧洲夷为平地。

这应该是一场比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更加残酷的战役,逃逸出来的原子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发威,地上、水下、空中,没有人能躲得开,没有人能逃得掉。


在巨大的核危机面前,人们最应该感谢的是当年在切尔诺贝利一线作战的英雄们,那些参战的消防员、战士、建筑工人、志愿者,他们付出了血肉之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第一批赶到事故现场的是消防员,他们在对核泄漏一无所知、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用消防水枪对着熊熊燃烧的核反应堆喷射,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燃烧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在接下来的十四天内,他们全部因为过量辐射而痛苦地死去。

在事故处理过程当中,有数十万的军事和准军事化人员被派往切尔诺贝利地区,其中有3000多名士兵曾在反应堆的屋顶上清理和铲除核辐射废料。他们挥动着铁铲,在看不见的辐射中奋战,他们的防护设备,只有一个呼吸器和一个防毒面罩。当时,在那里工作的美国机器人,工作五分钟就失灵了,日本的机器人也一样,而俄罗斯的机器人却能连续工作两个小时,当大喇叭里传来一道命令:二等兵伊万诺夫,你可以下来抽根烟休息一下了。你终于明白,这工作了两个小时的俄罗斯机器人,其实是真人,不是机器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因此而死,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

还有那些生活在切尔诺贝利周边的普通人,他们原本每天过着平淡、平静、平凡的生活,核爆炸改变了这一切,他们被疏散,被强迫撤离,当他们被剥夺家园时,必须丢下全部家产。他们将背负着核辐射的罪孽,永远失去自己的土地,永远失去生活的全部。

在撤离前的一个晚上,有人在母亲的墓前抓一把土,装在一个小袋子里,他跪在墓前喃喃自语,我们要离开你啦,请原谅我们。更多的人则根本不愿意离开,哪怕这里已经被辐射污染了,它也是我的家;哪怕我们会死在这儿,我也不想走。最后,士兵强行驱逐了他们。其实,对于他们而言,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第二个故土,他们不知去向何处。

有人疏散后去投奔自己的妹妹,但亲妹妹却不让他走近家门,因为家里有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还有一个从切尔诺贝利转学来的孩子,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其他孩子都很怕他,并且给他起了个外号——亮闪闪。

这些普通人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切尔诺贝利人,他们深感被异化的痛苦,他们仿佛都成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可怕的人。无论他们去哪里,切尔诺贝利就像是贴在他们身上的标签,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都变得与众不同;无论在哪里,他们都是一群奇怪的异乡人,甚至在他们死后,也会被单独埋葬。


当科学家们发现切尔诺贝利到处都是高剂量的辐射物,人们身上的辐射剂量超出了人体所能够接受的最高限度的100倍、甚至200倍至300倍的时候,他们向上级请求指示,得到的回应却是:“带着你们的测量结果,去看电视吧”。屏幕上,最高领导人在镇定地安慰民众:“我们已经迅速采取了行动”。于是,科学家们选择了沉默,那个时代,人们对上级的畏惧,远远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每个人都在耐心地等待指令,从地区到州府,再到莫斯科,层层等待。那些决策者们,掌握着千万人的命运和生命,而人们则习惯了服从,习惯了沉默。最终,人们等来了核辐射渗入到身体,而蔓延出的痛苦和绝望,也将与生命如影随形。

有人说,科技主义只是人类肤浅的乐观主义,人们总是乐观地认为,人类是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统治者,我们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对待和处理他们,人类从发现核能到利用核能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

核电站就像一个魔法工厂,它可以无中生有,从无中制造出巨大的能量,而这一切,只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坐在操作台前,轻轻的按下按钮就能够实现。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炸炸醒了自我陶醉的人类。科技是无情的,一把手枪可以杀人,一辆坦克也可以杀人,一瓶细菌或者是毒气能够杀死更多的人,但是这些都无法杀死所有的人,然而,当一个杀人狂魔,拥有了原子、一个小到谁都看不见的原子,他会让人类不寒而栗。今天,那股巨大的绝望和胆战心惊还时刻笼罩着整个世界。

请记住《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书中受访者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从上帝的手里抢走了面包,而现在,上帝正在天上哈哈大笑。

【背景资料】

1、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炸并非单纯的技术事故,它暴露了苏联体制中长期存在的管理缺陷与信息不透明的问题。爆炸的直接原因是一次失败的安全测试,操作员在未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关闭了反应堆的安全系统。而更深层的原因则是反应堆设计存在致命缺陷,且这些问题在高层管理中早已被知晓,但由于体制内等级森严、官僚作风盛行,问题被一再掩盖。

2、生态影响:核辐射的影响远不止于爆炸当时,切尔诺贝利的土地、水源和空气受到了长期污染,至今仍有大片地区被列为“禁区”。在那片废弃的土地上,自然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恢复着:野生动物数量回升,但它们的基因变异和生存状况无人可知。如今,这片“人类空白区”已经变成大自然的实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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