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文告别诺敏。
从查哈阳农场,沿诺敏河一路北上,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老朱那辆破皮卡,除了颠簸和随时有可能抛锚,那轰鸣声,随时可以助我撕了那些压抑,那单调的千篇一律的绿色,永远也到不了的蓝白,还有那袭扰我美梦的恐惧。绿色如果连城一大片,和荒芜有什么两样!
喜欢诺敏河,是因为很喜欢一个叫诺敏的小丫头,那一年,我同样喜欢的是呼伦贝尔的蓝天白云。我背着脏兮兮的美丽的小诺敏,看着云看着天,赤脚踩着鹅卵石,趟着喝着山间溪水……直到踩到一根白骨,一根,一根,一片白骨……
前面不远处是我要碰一碰运气的茅草房,可是我想撒腿就跑,向相反的方向。我想哭喊,可是,发不出声音,我怕这些凌乱的骨头,我怕我和诺敏也堆积在这里……
秋季的天空凉爽,天空很低,一望无际的收获,一望无际的黄豆夹。诺敏滚烫的在我背上,睡熟了。
我和这天地对峙,,和这恐惧对峙。哭喊没有用处,逃跑没有用处——逃跑是最不会绝望的,逃跑最能拯救最深的绝望。我出发的那四间茅草屋,除了我留下一行字,还有一个指示方向的树枝,没有任何我能给我希望的,它和我一样,都融进这荒山野岭。各自找不到了。那个树枝的方向,是我记得人群消失的方向。
眼前这间茅草房,是我背着诺敏走了七个小时之后,唯一的希望……踩着或者绕过这一片白骨……恐惧在希望闪光的那一刻最深,希望在恐惧最深的那一刻能碾压一切。
我背着诺敏,走到茅草房前的坡下。
有人吗?救命呀
没有回音。我靠近,提高声音再重复。依旧没有回音。我背着诺敏,走上坡,来到那房前,看着房的门和那个所谓的窗。还没来得及再次呼叫。两条影子窜了过来,带着铁链哗啦啦的声音。
两条无比恶心的枯瘦的狗,拉着架势,用它的铁链,迅速围起一个圈,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盯着我的诺敏。
我不记得多久,只记得唯一突围方向,两根铁链的尽头,是两颗歪歪扭扭的无比恶心的树,偏向一棵树的旁边,一堆皮毛和模糊的肉和骨头……
那些白骨,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这两个恶心的玩意吃掉了不知道是牛羊,骨头扔到坡下溪边,流水冲刷和风吹日晒,就是那样一副情景。
大概是那两条狗还是有些灵性未泯灭,我最终进了那个草房。小诺敏烧的着火一般,身上的红色的斑,见增不见减,脏兮兮的白白的小脸上,胳膊上,一串串一片片的红斑,想大火过后,火星斑斑的土地……
草房里,没有通讯,没有电……半根发黄的白蜡烛,几根散落的火柴和扁扁的火柴盒子。土灶台黑乎乎的,泥缸中,有四分之一的水,也黑乎乎的沉静着,被遗忘的一样,像黑暗中的眼睛。房梁上有个竹篮,那是这家主人的粮草。几桶挂面,几根火腿。
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床,诺敏躺在上面,轻轻的嗯了下。
我要出门,取那冲刷了白骨的水。这才安全。屋子里这个窖藏的水,大概会有耗子的便溺。可是那俩恶心家伙,太恐怖,望出去,那俩家伙眼巴巴的看着,看着我手里的水舀子。
我懂了。它们也要水喝。
几瓢水,就成了和平协定。我取水,升起火。煮了面条和火腿。诺敏迷迷糊糊喝了几口面汤。哑哑的哭了几声。我像个盗贼样,心安理得的在这个房子里翻找,万一有药呢,万一有个手机呢,哪怕只有一个电的翻盖的破手机,只要屏幕肯亮着……
诺敏睡着,我一无所获,就把那几根火柴和火柴盒放在诺敏旁边,熄灭了蜡烛……哪两个恶心玩意,冲着空旷,象征性的低吼了几声,寂寞的连个回声都没有得到,空阔瞬间吸收了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