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那个陪你看云的人

图:fay

我特别喜欢夏日的黄昏,将落未落的夕阳,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殆尽,又宛如有无穷的生命力。像是画家手里的笔,一抹抹涂上去,全是浓墨重彩,把夏天渲染成五彩斑斓的样子。

偶尔整理相册,发现自己拍过不少黄昏和云。干脆挑几张放在这里,说说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张时间最近,是周六的下午。大概四点多的样子,我呆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低头捧看一本小说。余光处,阳台白色的地板上,有小黑影一掠而过。我迅速走出去观望,发现一群燕子急匆匆飞走,又突然打了个旋儿,转了回来。

燕子掠过的地方,大片的铅云涌动。原来,天地早已变了颜色。原本的明朗亮堂没有了,黑云压城,远处的城市高楼边缘是一抹青色,青色之上,一层层铅云叠起。潮湿的、带着水汽的风送进来,吹胀窗帘,吹鼓我的裤腿,也滤去心头因闷热而起的烦躁。

这是个即将落雨的黄昏。大雨将至未至,却已是风起云涌,我突然有了种要等待一场雨的心思。

在我这样年龄里的人,尚未尝过什么真正的苦楚,看事物大多讲究新鲜。那些美的、流光溢彩的东西,惊讶过,赞叹过,也就将它轻轻地揭过去了。我们常常会被下一件新鲜事物吸引眼球,甚少为什么人和事驻足。自然,人生也只行过小半程,总觉得更好的更美的还在前头,怎么会朝花夕拾,对过去回望珍惜呢?

可是那个黄昏,我心里简单又清明,只想为一场阵雨停留片刻。哪怕它可能倏忽而至,在几小时内蒸发殆尽,哪怕它什么也不会留给我,我也仍然想在它身上耗费些时间。

也许心底深处,是因为觉得自己曾在那些风起云涌或者大雨倾盆的生命历程里,常常忙着奋力奔跑。一边低头行路,一边心里苦哈哈地埋怨。对于一些突如其来的东西,不想承受也不愿承受。我从来都不曾想,就稍微停留片刻,抬起头来看看,看它从哪里落下,看看我周围的万物因它而起的变化。

也许我的不可承受,恰是别人的甘之如饴。

我多么傻,一味想着去抵御,却忘了人生有很多种姿态。可顺应,可蛰伏,也可以什么都不干,静静地等着它过去。可惜,面对人生的关卡时,我一叶障目,认定非此即彼,常常选择最激烈的方式,然后迎来惨烈的结果。

这个欲雨的黄昏,给了我类似人生的某种譬喻。让我想停下来,等着它痛痛快快落一场。

这是个普通的黄昏,大概四五月的样子,阳光和煦而温柔。我正端了相机给植物拍照,记录生长状态。看到这样的黄昏,心里闪过沈从文送给张兆和的那段话: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心里有浅浅的柔情漾开,对着天空拍下了这张照片。

沈从文所描述的,是十分理想的感情状态,但世间少有这种深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甚至是有的人,面对纷繁的感情世界会不知所措。如果是这样的话,邀那个人去看一场黄昏或者流云吧。就默默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如果你们不觉得尴尬,也不会想要试图打破这种静默,那么大概你能跟TA携手走很长一顿路。

我们这一生,凑趣的人很多。聊得再投机,也有话题说尽的那一天。特别是过日子,太多的琐碎掺杂其中,很少有人能天天风花雪月。这时候,有一个即便不说话也能让你感到舒适自在的人,是很重要的。你们之间流动的沉默气氛是惬意还是难受,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段感情质量的好坏。

如果一个人能耐心陪你看云,TA也一定有耐心陪你度过那些漫长的平凡无奇的日子。

这是我拍过最像黄昏的黄昏了。夕阳残照,我跟两个朋友从学校附近的公园归来。朋友手里提着路边采的橘子,租来的自行车前框里,放着看了小半本的书。

我曾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平淡寡味如白开水,但这张照片告诉我,人生不一定要有多么波澜壮阔。在一段生活里,能有二三好友一起读半本书,走一段路,看一场黄昏,也是对岁月静好的另一种诠释。

当生活如战场,当我常常觉得屁股冒烟的时候,我无比怀念那时,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PS:附上另两张没来得及说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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