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2010.10.9)

父亲属兔,明年是他的本命年,整六十岁。我在2010年头就想,到2011年初,我要写一篇作文来为他庆贺大寿。这听起来很像小时候的命题作文。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命题作文,但这次却是例外,不仅例外,还要提前完成,因为,这样的例外,在我的一生中,恐怕只有这一次了。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不肖。从甘肃回来,我反复的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快要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父亲出生在甘肃的一个叫张义堡的山旮旯里,我长到30多岁去只过一次,是在高二的时候。直到现在,我依然说不清楚那里的具体位置。总之是山大沟深,交通险峻,极其不便。我去的时候,应该是1994年,那里没有自来水,井也要走很远才能到,没有电视信号,各家的土房子基本没有院墙,早晨在院子里刷牙,会有一群山里的孩子来看。当地的人盛情招待我这个城里的孩子,而我却吃不下他们缺乏调料的肥肉片,挑出来放在一边,很快就被山里的孩子抢光。住了一天半,父亲怕我水土不服,就返回了。临走前,一个婶婶很舍不得,硬是塞给我钱,我推让了半天,我记得很清楚,那不过是十块钱,也就是城里随便的某个亲戚给我的压岁钱的十分之一。

就是这片贫瘠的土地养育了我的父亲,也就是说,我的根,其实就在这片贫瘠里。成年以后,很多人把我的籍贯听错,他们解释说,因为我长的像江苏的,而不像甘肃的,其中不少人怀疑的问我:你祖籍就是甘肃么?尽管这貌似恭维,但我听起来却从未觉得有多顺耳。

父亲十几岁的某个冬天从这个叫张义堡的地方走出。那年赶上招兵,参军的男子每人给发了两条棉裤,父亲说,当时他就套在了自己的光腿上,跟着队伍走了。队伍走到了新疆,在新疆的哪个地方,我记不得了。小的时候,对于父亲叙述的自己的历史很不以为然,现在感兴趣了,却发现记忆已经支离破碎。

我对军队不甚了解,只知道父亲在部队不是作战的,而是做饭的,给人还是给猪就不晓得了。因为我娘经常嘲笑他,说他做的饭像给猪和的食。其实是娘夸张了,那只是当地农民们喜欢的一种饭食,就是把小米、土豆什么的和面条煮在一起,名曰山药米拌面。去过张义堡以后,开始怀疑是当地贫乏的调味品导致了父亲饮食的超级清淡,因此他做出的饭,总是少油少盐少色彩,怎么也不是我娘喜欢的口味。

父亲和我娘口味反差这么大,却最终还能走在一起,一走就是白头。父亲复员后分配在了甘肃金昌市,我知道的职业生涯,从在饮食服务公司当司机开始,具体年月不详。根据我从他的婚姻时间推测,应该是1975年之前。我娘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虽然是城里人,却不幸生成了老大,下面有六个弟弟妹妹要帮父母养,于是早早的就参加了工作。我纳闷那个年月怎么未成年的孩子就可以出来当兵或是工作?娘也是分配到了这个单位,当营业员,那个时候,商场不叫商场,叫门市部,纯国有性质。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国有门市部的营业员,那是很牛的。

可据父亲说,当时别人给他介绍我娘时,他还有点看不上我娘,说我娘个子矮,而且有点胖。这话定是要遭我娘的反对的,我娘说,父亲倒是瘦,可是特别能吃,每个月的伙食供给都不够,还是靠我娘大方的接济才得以饱腹。具体是怎样的过程,当儿女的肯定是不会知道了。我听出来的两个字就是:质朴。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因此没有那些矫情细腻的心思,爱情就是落实在最朴实的生活里。我真正看到的相濡以沫,是从父母身上。

姥爷姥姥,却是不赞成他们的婚事,这和父亲的农村出身及贫穷有关,但后来,还是向我娘妥协了。他们结婚时的那几样家什,都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一对木头箱子,下面是一对同色系的木头柜子,另外还有两个军绿的帆布皮箱。互赠的礼物上海牌机械表,每块38元,是那年月也流行的情侣表。这表表盘超大,表链子是那种有弹性的金属链,搞不好就能夹住汗毛。除了以上这些,还有就是不知道是谁送的花鸟四扇屏,裱在深褐色的木头框里,旁边的小字注明了他们婚姻的起点:1976年5月。

1977年8月,我顺理成章的出生。我娘记不得我出生的具体时刻,只记得我出生的分量,说是8斤8两。那年月健康的孕妇都不做B超,所以很多人认为我娘怀的是双胞胎,不曾想只生了一个,还是个丫头片子。父亲的表情我不知道,但能猜个大概。农村出来的他,应该不甚满意这个结局,于是一年半以后,我弟弟出生了。我被送到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姥爷姥姥家,对于父母的印象开始模糊。

要上小学的时候,我正式被接回父亲身边,陌生的环境让我十几年如一日的固执:即使他们给我再平衡的物质待遇,他们的欢乐却来自弟弟,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倔强、好强以及独立的性格在青少年时代的朦胧哀怨里逐渐形成。

我清晰的记着对于父母的那些朦胧的哀怨,却也清晰的记着父亲的辛劳与付出。因为父亲没有别的技能,所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干着司机这个行当。在八十年代初,因为父亲工作的行业性质,别的孩子还在眼馋水果糖的时候,我已经喝烦了麦乳精,吃烦了朱古力,那时候父亲听邓丽君、李玲玉,翻录天津相声,带着我们吃饭店,生活富足。到了八十年代末,国有商业改革开始,父亲不得不自己承包了一辆解放车,从此开始单干的生涯。早出晚归算是好的,经常是几天在外面跑长途,夏天拉蔬菜,冬天拉煤炭,自己装卸;去稍远点的地方,还能遇上劫道的。有一个场景,留在我三十三岁的生命里,一直磨灭不去:父亲如往常一样,灰头土脸的回到家,笑着对母亲说,今天车坏路上了,没有找到人帮忙,我自己用绳子把车拉到哪哪了....

在后来父亲基本很难挣到钱的时候,在生活质量逐渐赶不上别人的时候,当同学都搬进了楼房,我依旧还住在狭窄的胡同的时候,当因为没有关系,上大专线后被挤掉的时候,我外表骄傲,内心自卑,我很想逃,逃离这个地方。但无论逃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父亲说过的这个场景,还有,他不以为然的笑。

我能想得出,粗糙的绳子勒入肩膀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疼痛。青少年期的叛逆里,我想到的都是父亲回家看到弟弟开心的样子,所以义无反顾的冰冷坚强;然而真的离开了,连见面都变得艰难的时候,父亲拉车的情形,却越来越清晰。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用身体拉卡车的样子。父亲拉的不是一辆车,而是车上的母亲、弟弟,还有我,还有男人的责任。生命可以卑微,爱却不会。

可能是父亲的责任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一直喜欢成熟的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才能给我安全感。也曾经遇上某个人,让我有飞蛾扑火的冲动,但是,在他对于家的责任感面前,我望而却步。深知这种力量太强大,我,绝不是对手。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出车祸,与一辆拖拉机相撞,据说对方司机当场死亡。我还很小,没有人会将来龙去脉讲给我听,应该就是长途劳顿,不小心酿成的祸端。大人们为了父亲在集体会议,商量着动用怎样的关系。同桌的小三在我的作业本上写了个2字,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悄悄和我说,你爹判了两年。小三父母和我爹娘很熟,他娘一直说要我做他家的儿媳,我知道小三是为了讨好我才将他从大人那里听来的秘密告诉我。我那时刚到父母身边不久,对于父亲,还在一个熟悉的过程里,听了小三的话,麻木的没有一点感觉。回家后,没心没肺的讲给我娘听,我娘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我娘的眼睛一直不好,干家务时,总是像在摸索进行,可能就是那两年背着我和弟弟经常哭的结果。

父亲不在家的两年,姥爷姥姥得来金昌帮我娘照顾我和弟弟,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幸福。我长在姥爷家,姥爷姥姥疼我胜过我弟弟,我没有理由不开心。两年的时间,仿佛父亲只是出了个长途。回来的那天,是个中午,我一放学看到我娘喜不自禁的异常,她和我说,你去看看,谁回来了。院子中间放个大盆,父亲正在哗啦哗啦的洗衣服。我忘记了他说了些什么,但陌生到让我排斥。

很多年以后,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个男子,他说男人一生要经历三件事,才是真正的男人:读过书,扛过枪,坐过牢。父亲除了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书,其余的两件,他都算是经历了。

因为没有读过书,所以他一直以很低很低的姿态来仰视那些他认为有学问的人。前几年回家,赶上父母搬家,我惊奇的发现,我中学小学的书籍、作业本都整整齐齐的被父亲码在木头箱子里,他还说,这些都是有价值的东西。他不会想到,2000年的夏天,我和同学在操场上摆着地摊,在南京的梧桐树下极其廉价的处理我还算崭新的大学课本,处理不掉的,一并送去了废品收购站。我以抛弃的姿态对自己的过去无情告别,而父亲,却以守护的姿态对我的过去倍加珍视。

1995年的夏天,我的高考上榜,虽然不够本科的分数线,但对于父亲来说,女孩子能上个专科院校,他就很知足了。我安然的等待着西安那所院校的通知书,用上榜的优越感祭奠弃我而去的青春恋情。只是不曾料到,9月初,那个读成教的人都收拾行囊去了南方,我却等来了档案被压,投档失败的消息。进入复读班的时候,我是班级第一名,三个月以后,我排名三十多,班主任老宋苦口婆心。当第二次排名三十多时,老宋只是摇头叹息,对我不再说一句话。

是我对不住你。这是我在复读那年,听到父亲在饭桌上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我低头吃饭,沉默不语。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1996年初,腊月二十三,家里的大门被两个警察敲开,给了我们一份沉重的小年礼物。弟弟参与群架,对方深度昏迷。被带走之前,年少的弟弟还在游戏室里无知无畏。父亲后来说,那些寒冷的晚上,他就整夜的守在拘留室的门前,他怕弟弟挨打。弟弟是父亲的胸中的软肋,心口的朱砂。一千多的山地车,说要就给买,说丢就丢了。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九几年的我的家庭。那时我成绩良好,自立自主,傲然伫立在父亲的世界里,冷冷的看着父母的作茧自缚。

一年后,我上了本科线,父亲执意要我报西北师范大学,说是省内的学校录取起来比较可靠。他提前托人在市教委找了一个去兰州投档的人,塞给那个人许多钱。他不知道,我给他看到的志愿机读卡,不过是个复印件,原件上,我自己填写的是南京的一所大学。父亲每日打昂贵的长途,低声下气的询问投档的过程。然而结果并非是他想的那样,后来我告诉他这是我自己选的,与投档的人无关,他的钱,其实没有起任何作用。权贵们可以一掷千金,颠倒黑白,而卑微的父亲则需倾囊所有,维护本应属于他女儿的权利。

1996年,是全家的转折点。我去南京上大学,弟弟因殴斗未完成高中学业,转去了其他地区读书。而父亲,开始填补这一喜一悲两件事情造成的经济后果。大举借债,从那时开始。

贫贱夫妻百事哀。父亲的货运很难再挣到钱,我娘也正式下岗。我和弟弟在异地的那些日子里,父母之间没完没了的吵架。而对此,我们姐弟两很难知情。我不知道弟弟如何,但我在为数不多的家书里,经常会抱怨南京的消费水平有多高多高。我知道我的生活水平,在全宿舍的姐妹里,不是最差的,却不知道,我的父母,可能在姐妹的父母里面,是熬的最辛苦的。

我的印象里,父亲基本不在我和弟弟的面前说家里怎样怎样的潦倒,倒是我娘,在我读大学以后,开始逐渐给我计算家里为我借了多少钱,一直介绍到大学毕业。从大四开始,我没有再用过家里的钱,毕业以后,没有选择回到甘肃。我知道,我想摆脱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气息,来源于其他,也来源于家庭。当我娘确定我已经留在济南时,开始流泪,依依不舍的那种。她说,这个女儿,白养了。

工作第一年,为了让她知道,她和父亲不会白养我,我借了三万块钱,给他们寄去,让他们先把债还上。从此,我用经济条件来弥补我不能在他们身边的缺憾。其实我知道,有些缺憾,是没法弥补的,比如,病了没有儿女端茶送水;节日生日了,没有儿女萦绕身边。婚后我曾数落丈夫说:你这样的女婿,从来没有为岳父送过一袋米面,扛过一次煤气罐,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我娘也数落我父亲,数落了一辈子,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爱干净、不喝水、心眼小、长的黑、倔强。婚姻生活过了几年以后,我跟我娘说:你该知足,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五十多的老头对老伴如此的放心不下。他做饭、洗衣服,他会在要短暂离开我娘的时候不停的嘱咐我娘:开煤气阀的时候一定要先怎样再怎样;眼神不好就别把刀挂起来,直接放案板上;他怕我娘端砂锅的时候烫着,临走前在砂锅把上缠了很多胶带;他怕我娘鞋不合脚走路摔着,亲手给鞋上缝上松紧带....我倚着门框听父亲的絮叨和我娘的不耐烦,无比羡慕,不知道我的一生还会不会遇到一个像我爹一样平凡却温暖的男人。

回想起来,那不过是2006年的冬天,那时的父亲勤劳能干,身体健康,可以抱着他的外孙满屋转悠。然而四年以后,父亲瘦骨嶙峋,暖瓶都举不起来。原来生命如此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站会是什么地方。我娘说:好歹都有了退休金了,经济条件好转了,怎么你爹就会病了呢?

2008年9月,父亲查出得了腺鳞癌,这让所有的亲友意外,因为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和我一样喝酒过敏,没有其他任何的疾病。后来我在网上看到,腺鳞癌的成因之一:长期接触汽油类物质。命运如此放肆的对待父亲,我却束手无策。

手术、放疗,接着是四个疗程的化疗。2009年5月见到的父亲,大病初愈,人变得瘦削,敏感多疑,纠结在一些小是非里,懒于和其他亲友们相处,甚至对于已经成熟稳重的弟弟,也是有种种意见。唯独对于我,一如既往。我娘说,我劝他他还能听的进些,因为他认为,他的女儿,才一直是他的骄傲。晚上十点多,父亲在沙发上给我絮叨种种,他人的不是,自己的忧虑。还有一句:他长这么大,最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女儿,我。

关于对我,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回我娘喝醉,对我说过,她对不起我。那是醉话,我不知是真是假,但确实意外的让当时的我有些不能适应的反感,现在想来,我传承着我娘骨子里的冷漠和懒于表达,因此才一直这么疏离。十几年后父亲的这句,同样的让我出乎意料和措手不及。因为年少对于父母的心怀芥蒂、家庭地位的低下以及摆脱的欲望,才让自己竭尽全力的远离:认真读书,考大学,离家,自己找工作,脱贫,帮父母还账以求两清。不曾想这一路走来,留给父亲的背影却无限美好:不用操心,自立坚强,甚至孝顺顾家,给亲友们拿出来都是骄傲的谈资。

父亲的话让我觉得愧疚。已为人母,也看了大地震,知道了即使是父母,也有面对选择而意志薄弱的时候,更何况,我的父母并不是选,他们只是表达了一些他们本性的东西,但并不代表爱不存在。我更应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此生的短板在哪里,于是他们辛勤的付出,花大力气让我读书,以求让我有一个高一点的未来;而今,我和当初的他们一样,给孩子找好的学校,让他受好的教育,争取再上台阶。儿子四岁,我跟他说,你应该感谢姥爷,当初姥爷若是没有从山沟里出来,辛劳一生,就不会有今天的妈妈。

2009年化疗结束后,父亲算是暂时控制了病情,屡次提出接他和母亲来济南,都被拒绝。父亲说,呆在大城市里,像坐牢。今年8月,听说了父亲再次住院的消息。大夫说,转移到腰椎和肝脏上了。那时刚给自己和儿子过了生日,我想起来,我还从来没有给父母过过一次生日,甚至只知道属相,连他们出生的年月都不曾用心去记。

父亲说,他和我娘原本也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月份,因为没人替他们记得。参加工作的时候,本着劳动人民的特色,每个人给自己编了个日期,一个是劳动节,一个是党的生日。2010年的9月,大雁塔下的大师问及父亲的生辰八字,我说,1951年7月1日。我以这个不甚明确的日子,为父亲请了一个守护佛,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给他戴在了脖子上。事后,我娘告诉我,父亲偷偷的说,女儿太烧包。

其实,这次回家,发现父亲已经平和了很多,他和我安然的商量身后事。父亲想葬回张义堡,我说,那个地方的居民早都已经搬迁完了,父亲又说,想和他搬迁后的兄弟们葬在一起,我娘说,那是人家自家的地,你的侄子们愿意么?其实我娘是不愿意和父亲一起去乡下。我跟父亲说,还是在城里的公墓吧,以后我和弟弟带孩子回来,也方便去看你。父亲说,你们工作那么忙,一年才能来几次?我说,和现在一样。

和现在一样。原来,父亲生死的界限,在我们作儿女的心里,竟然不曾有。父亲又有些遗憾,说,活了一场,不想最后只有一把灰。我娘说,灰和骨头,埋在地下有什么区别?父亲沉默了一会,说,公墓就公墓吧,只是,又要你们花钱。我说,挑个好点的地方吧,这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笔钱了,不要再为我们省了。

父亲觉得我在大城市生活,压力巨大,总想替女儿省钱,所以我没跟他说,我还干了一件烧包的事情。我在大雁塔的阿弥陀佛之前给他烧了很高的一炷香。父亲从来都不相信救世主,我和父亲一样,基本不烧香,基本不磕头,无论对人,还是对神。

我烧香,只是想对佛说:我的父亲卑微但不屈膝,能力有限,劳碌一生,只有微弱的光,却尽力给家庭以温暖。阿弥陀佛是接引佛,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带着父亲去往西方极乐净土,那里莲花满地,清音缭绕,他能安然的看到,他的女儿,在他温暖的光芒下,一如既往,独立坚强。(全文完)


后记:

文章从10月9号开始写的,写的很絮叨,每天有一点安静的时间,就断断续续的写,一边写正文,一边写后记。从前也写过断片子,但几乎都不能成型,因为我发现我每天的心情都不一样,面对昨日的文字,总是找不到相同的触点。这次却不同,每次看到屏幕,我都像是要唠的家常暂时打断后被恢复,随口说起来,亲切如昔。原来不是所有的文字都需要酝酿情绪,这是这篇给我的第二个例外。

10月17日   文章的开头是十月九日,竟然已经过去了八天。因为写字是活在回忆里,尽管再多的不愿意,回忆在现实需要的时候,还必须及时散去,我也必须继续东奔西走,劳顿在各种各样的旅途中。父亲从来不知道我在这里写字,更不知道我会写回忆里的他。他只是在每周的电话里,嘱咐我要怎样的面对压力,保重自己。

有人约稿,没有拒绝。小时学钢笔字的时候,被父亲责令练字,每日写满十六开的白纸一张。对于文史及写字的爱好,也是在父亲买来的一堆的唐诗宋词以及历史故事中培养而来。我写博一直是为找个和自己对话的地方,从不想引起陌生人的兴趣。但此篇让我改变了主意,这是第三个例外。因为我想若真能以这样的方式变成印刷体,我会让父亲看到,将此作为他女儿此生带给他的最后一次荣誉。

10月18日  寒冷说到就到。在黑暗的夜里,大脑倔强着不肯睡去,只好睁着眼睛想象窗帘之后的萧索,明早起来,应该是黄叶满地吧。翻来覆去的想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父亲。手机里没有歌词的音乐就一首,秋日的私语。在深夜里插着耳机,持续的听,一遍一遍。父亲永远不会听得懂这首曲子,另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会不会懂,其实没有所谓,其实我也不懂,只是每次听来,都觉得回忆变得昏黄,时而温暖,时而冰凉。

10月19日  终于完成了作文。点击率已经高过了其他的文章,真实的亲情高于任何的风花雪月和搔首弄姿,这让我觉得欣慰。整篇文字没有任何华丽汹涌的语言,朴实的风格,一如父亲本人。一路写来,平铺直叙,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随意的缝缝补补,只是在结尾的时候,有一些困难。以为大部分的记忆被岁月带走,不曾想碎片越来越多。只恨没有胶片机等刻录设备装在大脑里,这样,一路流淌下来,就会是一个完整的影像,不遗漏点点滴滴。

12月     除了生死不能,其余的,最终还是要选择。我选择以上的这些,呈现给自己之外的人,其余的那些,继续如丝絮一样飘浮在我的世界里。这些丝絮终究会蓄成一件柔软的棉袄,温暖将要到来的寒冷日子,温暖我未来漫长的人生。

1951.7.1-------2010.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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