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母亲一个温暖的春节

初二那年,家中没有丝毫积蓄。母亲整日愁眉不展,担心我日后学费没有着落。

一日,父亲酒醉回来,带回一个好消息,临近春节,爆竹生意稳赚不赔,只要能借到两千元,就可以去县城摆摊卖爆竹。

“卖不出去怎么办?”见母亲不说话,我在一旁插了句。

“三十儿卖不完还有十五,总能卖出去的。剩下的,来年卖也行啊!”父亲自信满满地说。酒精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出,这让我无比地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跑了三家,借来两千元,进了一批烟花、爆竹。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品种的烟花,它们花花绿绿,五光十色。

母亲把这些烟花放在仓房里。准备第二天的装备:军大衣,棉手套,棉帽子,棉鞋,棉鞋外面的毡鞋,凳子,摆台。

县城距离我家十几里地,在腊月二十那天,母亲早晨四点起来,给牲口喂足草料,父亲帮着装好车,一直将其送出大门。我们躺在被窝里,身下温暖的火炕,是母亲刚刚热饭时,顺便多添的一把柴火,足够我睡到天亮。

窗外幽蓝色的月光,寒风呼呼地吹动窗棱,天边挂着一弯冰冷的月牙,有颗星星若隐若现。母亲独自去卖烟花。

烟花,在我看过的所有文章里,是象征着浪漫和美好的,可它在我的记忆里,是母亲在寒冬下伫立的身影。从黎明到日落,母亲就这样在人群中伫立着,出售她那不多,却摆放整齐的烟花。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母亲都会从她缝制的钱包里,倒出那些零零碎碎的钱,那是我们全家最幸福的时刻,一起数钱。母亲数十元的,我数五元的,妹妹数一元的,弟弟数两毛的……。

大年三十那天,母亲说顾客太多,忙不过来,要我去帮忙。那次,我终于体会到,在刺骨的寒风中站立一整天的滋味。母亲怕我冻坏,饿着,时不时地给我点小钱,让我去买吃食。母亲一天需去一趟厕所,在母亲去厕所时,我忐忑地独自看摊,并用围巾、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遇到同学。


城市里烟花漫天,爆竹声声时,我和母亲正赶在回家的路上。望着身后五彩的世界,前面的路越走越暗,越走越寂静。

就这样,母亲用一个寒冬,赚到三千元钱。在我升入中专那天,全部用来交了学费。

后来,母亲得了腿疼病,就再没出去摆摊。我一直觉得,母亲拼尽全力赚来的三千元,是我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我欠母亲一个温暖的春节,必须用我的余生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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