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了另一个作家的写作,这已经成为了文学中写作的继续,让古已有之的情感和源远流长的思想得到继续,这里不存在谁在获利的问题。
一个作家的写作也同样如此,其他作家的影响恰恰是为了使自己不断地去发现自己 ,使自己写作的独立性更加完整,同时也使文学得到了延伸。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叙述太强烈了,小说一开始就进入了叙述的高潮,并且一直持续到结束。
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写的是社会中的人,茨威格描写的是人群中的人。我当时之所以害怕陀思妥耶夫斯基,而对茨威格倍感亲切,可能是茨威格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叙述中那些社会里黑压压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情境。茨威格十分纯粹地描写了人的境遇和人生的不可知,让我时时感同身受。
二十岁的时候,茨威格是一个很高的台阶,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更高的台阶。我当时年轻无知,直接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台阶上了,结果发现自己有恐高症。我灰溜溜地爬了下来,刚好是茨威格的台阶。我在习惯茨威格之后,再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台阶上时,发现自己的恐高症已经治愈了。
我就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些伟大作品的衣角,模仿着它们的的步伐,在时间的长河里缓缓走去,那是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它们将我带走,然后又让我独自一人回去。当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它们已经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在这个意义上,博尔赫斯显然已经属于了那个古老的家族。在他们的族谱上,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名字:荷马,但丁,蒙田,塞万提斯,拉伯雷,莎士比亚....
在干渴的后面还有更可怕的对干渴的恐惧那样,博尔赫斯洞察现实的能力超凡脱俗,他外表温和的思维里隐藏着尖锐,只要进入一个事物,并且深入进去,对博尔赫斯来说已经足够了。
习惯了的悲哀比刚刚承受到的更加沉重和深远。
就像他们拼凑起来的生活,没有目标,也没有意义,他们仅仅是为了想说话才站在那里滔滔不绝。
等待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的失败,无论它的代价是失去某些短暂的时刻,还是耗去毕生的幸福。
普鲁斯特善于让他笔下的人物在清闲的时候打发时光,让人物的内心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越拉越长,最后做出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总结。
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让叙述的高潮遍布在六百页以上的书中,几乎每一行的叙述都是倾尽全力,而且没有轻重之隔,也没有浓淡之分。
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那就是当书中的人物被推向某些疯狂和近似于疯狂的境地时,他们都会立刻放弃心理描写的尝试。
仅仅凭借阅读的印象,我们或许会以为罪与罚和红与黑都是巨幅的心理描写。确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司汤达都无与伦比地表达出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和于连索黑尔内心的全部历史,然而他们叙述的方式恰恰不是心理描写。
心理描写的不可靠。尤其是当人物面临突如其来的幸福和意想不到的困境时,对人物的任何心理分析都会局限人物真实的内心,因为内心在丰富的时候是无法表达的。
当人物最需要内心表达的时候,我学会了如何让人物的心脏停止跳动,同时让他们的眼睛睁开,让他们的耳朵竖起,让他们的身体活跃起来,我知道了这时候人物的状态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它才真正具有了表达丰富内心的能力。
卡夫卡一生所经历的不是可怕的孤独,而是一个外来者的尴尬。这是更为深远的孤独,他不仅和这个世界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同时也和自己格格不入。
他对水珠的关注是为了让全部的海水自动呈现出来。
对其官僚机构和制度有着强烈感受的人不是那里的居民,而是一个外来者——K。“城堡”做出了这样的解释:那些在已有制度里出生并且成长起来的村民,制度的一切不合理性恰恰构成了它的合理。面对这至高无上的权威,村民以麻木的方式保持着他们世代相传的恐惧和世代相传的小心翼翼。
卡夫卡让城堡给予了我们一个刻薄的事实:女人的美丽是因为亲近了权力,她们对男人真正的吸引是因为她们身上有着权力的幻影。
顺着卡夫卡的手指,人们会看到一个拒绝了权力的身影如何变得破碎不堪。
伦茨--德语课
李之义翻译的斯特林堡文集
我花了两天时间重读了红房间,勾起了自己二十多年来有关阅读和生活的回忆,甜蜜又感伤。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过去的阅读却是历久弥新。二十多年来我在阅读那些伟大作品的时候,总是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作家那里,读到自己的感受,甚至是自己的生活。假如文学中真的存在某些神秘的力量,我想可能就是这样。---余华
莫言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令人悲哀的事实,一个正在倒塌的形象,然而这时候的母亲恰恰又是最有力量的。时间和磨难会驯服一个青年女子,但一个老年妇女是任何人间力量都无法控制的。
莫言在欢乐里歌唱母亲全部的衰落时,他其实是在歌唱母亲的全部荣耀;他没有直接去歌唱母亲昔日的荣耀,是因为他不愿意在自己的歌唱里出现对母亲的炫耀;他歌唱的母亲是一个真实的母亲,一个时间和磨难已经驯服不了的母亲,一个已经山河破碎了的母亲。
经典形象代表了很多人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愿望,经典形象逐渐地被抽象化了,成为了叙述中的准则和法规。人们在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对形象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关注。
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另一个作家的写作,如同阳光影响了植物的生长,最重要的是植物在接受阳光照耀而生长的时候,并不是以阳光的方式在生长,而始终是以植物生长的方式在生长。文学中的影响只会让一个作家越来越像他自己,而不会像其他任何人。
什么是文学天才?那就是让读者在阅读自己的作品时,从独特出发,抵达普通。
她的举动因为不可思议会使叙述出现难以预测的丰富品质。优秀的作家都精通此道,他们总是不断地破坏已经合法化的叙述,然后在其废墟上重建新的叙述逻辑。
很多作家乐意使用的技巧,让某一个似乎是不应该出现的事实,在没有任何前提时突然出现,再用叙述去修补它的合理性。显然,指出事实再进行解释比逐渐去建立事实具有更多的灵活性和技巧。
只有很少的人意识到文学比作家更重要。文学的历史不应当只是作家的历史,不应当写成作家或作品的历史,而应当是精神的历史。
一部文学作品能够流传,经常是取决于某些似乎并不重要甚至是微不足道然而却是不可磨灭的印象。对阅读者来说,重要的是他们记住了什么,而不是他们读到过什么。
音乐的历史深不可测,如同无边无际的深渊,只有去聆听,才能知道它的丰厚,才会意识到它的边界是不存在的。
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中充满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