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小柔今年是办公室里最早回家的,1月23日,正缝周日一大早,她在群里发了一个视频,在火车站人潮拥挤里候车,她说感受到了春运。
回想起来,自从远嫁浙江后,我便很少赶春运了。结婚后便有了女儿,拖家带口的,都不在年前回娘家了,当同事都开始为抢票而忧虑的时候,我却突然有一种怅然失落感,突然就不用抢票了,不是有优越感,而像是丧失了什么似疏离,千头万绪。
一,回家的票
上大学时,家里条件很差,大二那年想着寒假能勤工俭学,去做个家教。于是找了一份做住家家庭老师的工作,意味着寒假一个月我要呆在学生的家里,不回家过年了。学生的妈妈热心的为我准备房间,洗漱用品,还为我睡床上准备了电热毯 ,那是我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间,第一次睡上电热毯。然而,睡在温暖的床上,我却失眠了,想家,还是想家,想到哭了,想到不能过年在自己熟悉的环镜里,便难受得如蚁在咬。
第二天,我便告别了学生家长,告诉她我要回家过年,走得有点不负责任。但是内心就是有一种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疼疼难忍。虽然家里贫苦,但是它却永远在心口上,我想这当年我一定要回家的理由。
所以,远嫁后,不用抢票时,我却变得很落寞,因为,我不用再回家过年了。
二,新年新衣
小时候家里虽然很穷。但是再穷,爸妈都会给我们准备新衣服。大年三十晚,早起家里就开始用大锅熬柚子叶水,寓意着把过去一年的霉运都洗去,在新年里能够有(柚)好运。洗完澡后,我们便可以穿上新衣服,等着吃年夜饭。有时,中午柚子水澡便洗好了,孩子们便聚集一起玩牌,玩跳炮,小烟花。
记得有一年,我穿上了妈妈为我挑的碎格子外套,开开心心和哥哥姐姐们玩跳猫(一种会跳着转的小烟花炮),我正蹲在地上玩着玻璃珠,不知道哪位哥哥把跳猫扔到了我腿边,当跳猫跳起时,燃烧的烟火把我的新衣服口袋上烧了一个洞。我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很生气和心疼到落了眼泪,但是也不敢告诉妈妈,那年过年,我不管走到哪,都用手捂着口袋怕别人看到,但是这一幕我从未忘记过。
上周和老公讨论给女儿买新衣服,老公说这么多衣服不用买了吧。我立刻反驳道:小孩子如果没有新衣服,那就不叫过年。这也是我对于过年的执着,小时候家里再穷,都会因为有了新衣服,为这个年而增加了新意。
今年,我没给自己买衣服,我想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但真实是觉得不需要了。不再像孩童时代一个盼着年的到来,也不再觉得,过个年,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只是过年罢了。
三,祭祀的味道
广西人过年是必须要有鸡的,爸爸从早上开始杀鸡,杀完鸡后,一整只和着腌肉,鸡蛋一起放大锅里开水煮熟。煮熟的鸡、肉和蛋装在盘子里,爸爸带上自家酿的白酒,叫上我们兄妹,带着香、蜡烛纸钱、炮竹去击祭拜村里社王,社王祭完祭自己家族堂下(祖宗牌位),而后再在自家门祭拜天地,每一处祭拜用的都是同一盘鸡和肉。祭拜以放完炮竹为结束,在炮竹烟雾升起,和着纸钱,香,米酒的味道,爸爸让我们兄妹给社王和祖先拜拜,以保佑来年我们健康平安,成绩优异。大年初一初二和元宵节,这些祭祀会重复来一次,但是鸡是要新杀的。
一直到现在,我还十分想念着和着酒香,纸钱、香的混合的味道,它似乎永远留在了我的鼻息下。虽然我觉得好久好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因为远嫁后,我从未回家过过年。
四,爸爸的扣肉
祭拜结束后,盘子里的鸡和肉蛋,便会成为我们年夜饭上的美餐。爸爸也开始为我们张罗年夜饭了,餐桌上除了祭拜过的鸡肉和腊肉会被直接白切或炒着吃外。
我们家年光景好的时候,爸爸会做几盘扣肉。前一天晚——爸爸就会用油炸好五花肉块和芋头片,年三十这天,他把肉块切成片,在一个深口碗里调了酱油调料,放上红枣和香菇,把带皮的肉倒和芋头倒着放,一片肉一片芋头夹着放好摆满一盘,便可以上锅蒸了。蒸好出锅后,拿出来上桌时,爸爸端着还发烫的碗把扣肉倒扣到新碗里,一家色香味俱全的扣肉便好了。
五花肉入口嫩滑,一咬即破,夹着芋头的粉把和酱料香,没有半点肥腻,我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从我大学在外读书起,我就十分期盼着过年,只为吃上一口爸爸作的扣肉。有一年带着女儿回家,我一直念念不忘扣肉,爸爸特地为我做了两盘带回浙江,婆家人似乎吃不习惯,对这道菜的评价并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我内心失望,却不能言表。
细思起来,确实,我觉得我再也没吃到过小时候爸爸的那一碗过年的扣肉了。那种入口嫩滑鲜香,一口即破的汁液浸入舌尖的美,长大后似乎再没尝过了。
五,那管冲天炮
吃完年夜饭,妈妈给我们2元压岁钱。爸爸从柜子里拿出为我们三兄妹准备的冲天炮(长管烟花),带我们到门口的池塘边上放起来。哥哥,我和妹妹一人一分根。那时我和妹妹还小,冲天炮虽然是一人一根,但是我们一直胆小,从来不敢点火,全靠爸爸和哥哥为我们点火,当烟花点燃,烟花向天上冲去,一声“bang”响,一朵花飞向天空,再bang一声,第二朵花冲出去……一管烟花好像是8炮,8炮冲完,烟花便放完了。只留下一个长长的纸管,和烟花燃过后的烟火味,而这个纸管将要成为男孩们扮演孙悟空的金箍棒。
从我懂事后,爸爸好像便没再给我们买过冲天炮了,我对冲天炮的记忆,也一停留在家门口,那年三十晚的池塘边上,但我从未敢点燃过。一直到现在,我在浙江,也从未没敢玩过那长管的冲天炮。
只是,爸爸的带我们放冲天炮那一幕,一到过年,都会跳出我的脑海。虽然我从未有勇气点燃过那管冲天炮。
“今晚定要到家,无论路途千里万里归心似箭啊,过年回家,我们回家。”《过年回家》里的歌词是这样唱的。
所以,每到过年,我就有一种不用抢票的惆怅……我曾试着在浙江煮柚子叶水洗澡,但就是闻不出柚子叶的香味。我也做不出那一盘十分想念的扣肉。在浙江,不需要拿着一整只鸡去祭祀,也闻不到炮竹和着米酒和香的味。我更找不到小时候爸爸给我们燃放的冲天炮了。写到这里,我变得十分伤感起来。
我知道,我记忆中的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它对我来说,已经就成一种思念。长大后,我真的觉得自己从没再过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