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晃而过。

作为130办公室里唯一一个女生，靳丛丛是有特权的。

所有体力活不用干是一方面，购置沙发椅、音响、键盘这些办公用品，都会让她去挑喜欢的款式。两、三周一聚餐，每次吃的都是她喜欢的火锅；公费出差有好玩的城市，都安排她去；给大领导演示新系统的机会，大多时候也会留给她。

她一直很感激。

在机关工作和基层完全是不同的氛围，更自由、更高效。外在的约束少了，内在的压力会增加是必然的。靳丛丛所在的核心工作部里基本上都是业务部门，关系简单一些，环境相较政治部要单纯不少。

因为新闻网站的事，她在宣传科呆过一小段时间，尽管那会大部分时候都是跟陈予衡沟通，再由他和宣传科协调，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政治部的压抑。上班时间大家交流很少，开口大多是公事。等级森严，前后辈关系非常明显，以至于在那儿的时候靳丛丛一直战战兢兢。

饶是她看来社交能力一流的陈予衡，在政治部时也紧绷很多，完全是新人的姿态。

是的，陈予衡比她小两届，本科毕业后到单位工作，不过早她半年而已。只是他刚到不久，就被领导看上，调到了秘书处工作。尽管秘书处大部分的工作都与写稿有关，但剩余的基本上就是交涉性工作，那是陈予衡的长项。

就像靳丛丛，那时一个小技术员，也心甘情愿地为他写了两三个月高质量新闻稿，还奉上一个美工一流的新闻网站。

只是他还很年轻，根基不牢，自顾不暇。

好在靳丛丛别无所求，能有一些展现的机会，她已经很满足了。那几个月里，单位大会的工作讲评里总有她的表扬，她知道是他的功劳。

讲真，在工作前她幻想过最多的场景就是，遇到一个有地位有能力的前辈，在工作上指引她，在学习上监督她，在生活上帮扶她，最重要的是，能罩她。就像拜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为师，有师父护着，谁也不敢与她为敌。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官二代啊。

抿一口自己冲的百香果蜂蜜，靳丛丛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办公室主要负责全单位局域网和线上办公平台的维护，有些复杂的业务设备，其他人搞不定，也会求助他们。靳丛丛和老张负责系统开发，小孟负责一般的终端维护，也就是修修电脑，重装下系统什么的，主任则负责布局。

虽然是体制内的技术部门，但办公室业务领域多，人员精简，整体还是比较忙的。主任想法很多，经常先拓宽业务范围，再想办法清减掉最重复、冗杂的工作，保留最容易出彩的部分，所以办公室会间歇性变得很忙。

接了几个电话，忙活了一阵，正准备休息会看看股票的靳丛丛，忽然接到人力资源科的通知，让她去领培训的入学通知书。

她一头雾水地去了，才知道是原来所在的基层单位，给她报了在外地的一个月学习。

她借调的事，原单位本来就多有不满，在这个时候给她报外出学习，无非是想打乱她和整个办公室的工作节奏。这段时间正是办公室准备迎接上级机关团队参观的时期，主任安排届时由她讲解和介绍，是很难得的露脸机会。

她给主任报了这事，主任立马给人力资源科打电话，但人力资源科说这个是年初就报了的计划，最高总部通过的，要更改起来非常麻烦，需要单位常委亲自跟总部报告说明情况。

挂了电话，主任示意她出来，和她一起去了机房。

“我想先问问你，对于这个培训你的看法，想不想去。”

机房大概是整栋楼隔音效果最好的地方了，完全可以放心交谈。

“主任，这个培训我是没有意向要去的，但是去也可以，我并不是特别排斥。”

“你不想去就正好了。你也知道，这个月20号总部的人就过来了，咱们最近的那个项目也到了收尾的阶段，我认为这对你个人来说是个很关键的时候。首先是总部参观这个事机会很难得，其次是，新的项目马上开启，如果这个时候你没有参与，那这个项目就会由老张主导，后面的几个月你都只能做些配合工作，等你借调期满，对你留下来就不太有利了。”

其实靳丛丛原本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对原单位这种做法非常反感和不舒服，本能地想要拒绝。

“嗯，我觉得您说的特别有道理，那我应该以什么形式跟人力资源科协调不去培训呢？”

“我先跟他们说，但我估计会有人来找你，你顶住压力就行了。”

“好，那没问题，我听您的。”

当初选择借调到130办公室来，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她认可主任的为人。在她看来，主任是那种，自己有肉吃手下人就一定有汤喝的人，过去在这个办公室干过的人，基本上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或许是编制，或许是资源。

她其实有点懵，也没什么心思干活了。回到办公室，一边做些零碎的事情，一边和老张他们聊天，等消息。

很快就有人打电话过来，但不是人力资源科，而是信通科。

她去了信通科科长的办公室，听科长给她就这个问题分析了好一通，犟着不去对她个人的不良印象和对部里乃至单位的影响，领导对她的看法等等。她态度很好地听了，偶尔见缝插针地反馈了培训的事没有征询过她个人意见的问题。

最后，需要她表态的时候，她实在不好意思当面拒绝科长，就说需要回去再考虑考虑，尽快给科长回话。

当初，她的岗位就是由信通科报人力资源科申请下来的，她通过最终面试后，也是由信通科分配到原单位的。报到的时候，她见到的第一个领导是人力资源科长，第二个就是信通科长。

所以她对他们俩，都没有信任，反而有很重的戒心。因为当初这个名额是为那个妹子做的，妹子一家在找她谈判时也提到过，他们和单位领导很熟，不会让她在单位有好的发展。

尽管工作一年来，她并没有明显感觉到什么特别的阻力，但这种戒备是很难消除的。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科长是知道那个妹子的，也知道她是因为成绩顶掉了妹子的机会。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当时坚持来了这个单位，甚至做好了被针对、发展被限制的心理准备。

也许是逆鳞在作祟吧。

回到办公室不久，她就给信通科打了电话，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想去参加培训。

电话那头，她明显听出了科长的惊讶，甚至因为太出乎意料，说话变得有点结巴。

“那，那，那好吧。我再，再跟领导商量一下。”

“嗯，麻烦您了科长，实在不好意思。”

想必能来厅机关的年轻干部里，很少有她这么不识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