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4期“欲”专题活动。
位于河南西北边缘的寺坡乡,地势以山地为主。这山,是坚硬的石头山,除了倔强的野草,也长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而地,则显得更加吝啬,无法满足众多渴望温饱的乡民。因此,地少人多的现实,像一把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束缚住了这片土地,使其深陷贫穷的泥沼。
幸运的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很快就吹拂而来,为这里的乡民们带来了希望和憧憬,这片沉寂的土地开始泛起了生机。
时光不缓不急地来到了96年的腊月半,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夕阳的余晖,用它柔和的光芒为这片贫瘠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华服。在这层光辉的映照下,乡政府所在地的黄土村,一排排崭新的红砖平房很是亮眼,那是希望和憧憬实现的见证。但有几间破旧的土坯房在红砖平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临近年关,街上的丁字路口变得热闹起来,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蓝灰色的确良衣服的农民们,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他们背着沉甸甸的年货,向四面八方的家走去。而那些穿着西装的小伙子们,则聚在一起兴奋地谈论着深圳哪家工厂的待遇好,哪家工厂的女子多。
在丁字路口的路边,几辆破旧的麻木车静静停靠着。它们的主人,此刻正聚在一起,用闲聊打发无聊的时光。
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脸上洋溢着油滑的笑容,对着仍坐在车上一个戴着蛤蟆镜、身穿黑色皮夹克的青年喊道:“老二,今个跑了几趟活了?”
叫老二的青年,闻言抬起头,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里透着几分懒散:“跑个球,一趟还没跑呢。”
旁边一个瘦弱的男子,闻言插话道:“老二啊,人家现在可都是想搞大的,你那点小打小闹的,怕是看不上眼了吧?”
老二轻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他丢掉了手中的烟蒂,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那三核桃俩枣的,也就你们这种眼皮子浅的人看得上。我白老二,可从不稀罕这些小钱。”
那几间破旧的土坯房,便是白老二的家。他嫌累,不愿意和其他村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也不愿意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他觉得打工没出息还辛苦。
于是,他便成了村里人口中的“二流子”,整天无所事事,东晃西逛。然而,在他自己看来,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他一飞冲天的机会。
这个丁字路口,是南来北往客运车辆的必经之地。一头通向相邻的白子关镇,一头则直抵繁华的县城,而丁字路口的另一个方向,则通向渡口,过了渡口就是湖北的洪洞镇。
寺坡乡与洪洞镇仅一河之隔,但河南这边的交通更便利一些。因此,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湖北人或到湖北去的生意人选择从寺坡坐车出行,尤其是在年关将至的时候,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渡口到丁字路口的几公里路程,虽然不远,但走路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于是,有人看到了这个机会,开起了麻木车,做起了拉客的生意。
白老二他眼馋别人的生意红火,便也跟风买了辆麻木车,加入了这个行当。然而,他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反而经常利用自己地头蛇的身份勒索乘客。他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但大家敢怒不敢言。
此刻,这帮人围坐在麻木车旁,闲聊着家常里短,不时有人抬头望向县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算算时间有一班车即将抵达,那是他们今天最后的希望。远处的天边泛起了一片橙红色的晚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辆客车摇晃着车身,带着一片尘土,缓缓向丁字路口驶来。车还没停稳,其他麻木车主们争先恐后地涌了上去,围着车门移动着。他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试图从人群中抢先找到潜在的乘客。
然而,白老二却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他戴着那副蛤蟆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那抹不羁的弧度。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是对生意的渴望,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与狠辣。
客车终于停了下来,门在‘哐’的一声后打开,仿佛宣告着新一轮的拉客大战即将拉开序幕。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在车门口微微一顿,似乎是在适应着从车内到车外的光线变化,微眯的眼睛扫了扫四周后下了车。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夹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夹公文包的手托着包的底部,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搭在公文包的前面。
就在这时,麻木车上坐着的白老二,如同嗅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一跃而下,冲到了中年男子的跟前。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阴狠狡黠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其他人。
中年男子礼貌地问道:“乡党,到渡口多少钱?”
此时,男子面前只剩下了白老二,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伸出两根手指,淡淡地说道:“二十。”
男子微微一愣,似乎这个价格有些出乎意料,他看了看四周稍作停顿后说道:“好吧。”
看着拉着中年男子渐行渐远的麻木车,其他车主们纷纷议论起来。胖子不满地嘟囔道:“这个白老二真黑啊,我们平时一趟才收三块,他居然敢叫二十!”
瘦子则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个狗日的白老二,每次都想着怎么诈人。这次又不知道要从人家身上捞多少油水!”
他们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个白老二的无奈和愤怒,但也充满了羡慕和嫉妒。随着白老二的麻木车消失在渡口的方向,这群麻木车主们也一哄而散。
被成片浓密的树林掩映下的河滩,天色显得格外暗沉,路面也显得尤为颠簸。白老二谨慎地放慢了车速,同时打开了车灯。这条路上,已经难觅行人的踪影,只剩下静谧的空气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或许是为了缓解这份沉闷与压抑,白老二突然大声地向车厢里的男子问道:“老板,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呀,要去哪儿呢?”然而,四周依旧一片寂静,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搭话。白老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他轻车熟路地一拐车把,将麻木驶入了树林深处。
在树林的掩蔽下,白老二熄了火,只留下车灯在黑暗中孤独地亮着。他跳下麻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折叠刀,悄无声息地向车后走去。男子抱着公文包正准备下车,看到白老二拿着刀走过来,却没有显得太过慌张,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在白老二的示意下,男子走到了车灯前。昏黄的灯光下,白老二的面容显得愈发阴冷。他轻轻地耍着手中的刀,用一种轻松到近乎挑衅的语气说道:“老板,快过年了,兄弟我想借点钱花花。”
男子抱着包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我没多少钱,你也别为难我。”
白老二闻言,脸色一沉,挥舞着手中的刀子威胁道:“少废话!快点把钱拿出来!别逼我对你动手!”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思考对策。片刻后,他缓缓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摸索着从中抽出了两张钱,然后重新拉上了拉链。他将钱递给白老二,同时说道:“哥们,大过年的,都不容易。这两百块钱你拿着,给孩子买几件衣服吧。”
白老二接过崭新的两张百元大钞,内心起了波澜。他瞥了一眼那出手大方的男子,心中盘算着,之前每次也就搞个百儿八十的,今天这人这么大方,出手就是两百块。看来两百块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我得想办法多榨点油水出来。想到这儿,白老二晃了晃手中的两百块钱,又晃了晃手中的刀子说道:“你打发叫花子那?”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里透着贪婪,“你这么大个老板,怎么着也要借个两三千吧!”
男子闻言,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但白老二还没等男子说话,又咧着嘴说道:“五千!给我五千,我就放你走。”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愤怒。他很大声地喊道:“五千?你这是在抢劫知道吗?这是犯法的!”在这空旷的河滩,男子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老二似乎被男子的话激怒了,他挥舞着刀子逼近了一步,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少他妈给我啰嗦!”他恶狠狠地说道,“快点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让你见见血!”
男子见状,知道情况不妙。他悄悄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茂密的树木和漫地的黄沙。他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险境。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早已被黑暗吞噬,男子身处这陌生的土地,感受到自己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包围,他努力压住那份不安,让声音显得平静而坚定:“兄弟,五千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我能够安全到达河对岸。”
白老二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上说着:“道上混的,最是说话算话,你只要给我五千块,我马上送你过河,那船老板是我兄弟。”
得到白老二的保证,男子似乎松了口气,他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低下头,准备将钱取出。
然而,就在此时,白老二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吸引。原来,他透过敞开的包口,看到了包里面堆着好几叠厚厚的钞票,就像是一座座金色的小山,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家那几间破旧的土坯房,还有那些邻居们在背后投来的鄙视目光。这一刻,他在想,如果这些钱都是自己的,那该有多好。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那是一种被欲望驱使的疯狂。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对男子说道:“快点,再不把钱拿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慢慢地向男子挪动,手中的刀子握得更紧了。男子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心中不禁一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慢慢地蹲了下来,把包放在地上,双手伸进公文包里,做着数钱的动作,嘴上说道:“哥们,别急,这不正在数钱吗?”
白老二看着男子蹲下去的身影,心中暗自窃喜。他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的刀子,一步步向男子靠近。男子依旧低头数着钱,一切似乎都在白老二的掌控之中。白老二慢慢地绕到了男子的后面,他的左手已经悄然伸出,准备扼住男子的咽喉,右手中的刀子则闪烁着寒光,他准备用手中的刀子控制住男子。
突然,正在数钱的男子右手向后一扬,一团沙子如同疾风骤雨般向白老二的脸袭来。白老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偏头去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手中的刀突然消失了。接着,一种冰凉而尖锐的感觉从腹部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刀已经刺穿了他的皮夹克,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小腹。
他感到有些冷,然后感到有东西顺着刀子往外流,他觉得肚子痛,好痛。他还感到左手上握着的拳头正在被掰开,那里有男子给的两百块钱。
他还仿佛听到了自己发出的惨叫声,但这惨叫声在这空旷的河滩,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睁大双眼,看到了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公文包,他的生命也和那公文包一样,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