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求诗于书中,得诗于书外
二十、诗载宜媖
【原文】江州进士崔念陵室许宜媖,七岁《玩月》云:“一种月团圆,照愁复照欢。欢愁两不着,清影上阑干。”其父叹曰:“是儿清贵,惜福薄耳!”宜媖不得于姑,自缢死。其《春怀》云:“无穷事业了裙钗,不律闲拈小遣怀。按曲填词调玉笛,摘诗编谱入牙牌。凄凉夜雨谋生拙,零落春风信命乖。门外艳阳知几许,兼花杂柳鸟喈喈。”《寄外》云:“花缸对月相怜夜,恐是前身隔世人。”进士已早知其不祥,解环后,颜色如生。进士哭之云:“双鬟双绾娇模样,翻悔从前领略疏。”崔需次京师,又聘女鸾嫫为妾。崔故贫士,归来省亲,嫫之养父强售之于某千户,嫫不从,诡呼千户为爷,而诉以原定崔郎之故。千户义之,不夺其志,仍以归崔。媖生时,母梦凤集于庭。崔赠云:“柳如旧皱眉,花比新啼颊。挑灯风雨窗,往事从头说。” 崔有《灌园余事》一集,载宜嫫事甚详。陈淑兰女子阅之,赋诗责崔云:“可惜江州进士家,灌园难护一枝花。若能才子情如海,争得佳人一念差?”“自说从前领略疏,阿谁牵绕好工夫?宜嫫此后心宜淡,莫再人间挽鹿车。”呜呼!淑兰吟此诗后十余年,亦缢死,可哀也!然宜嫫死于怨姑,淑兰死于殉夫:有泰山、鸿毛之别矣。
[译文]江州进士崔念陵的妻子许宜瑛,七岁作诗《玩月》说:“一样的圆月,既照忧愁又照欢乐。欢乐与忧愁都看不见,清影照上了栏杆。”她的父亲感叹说:“这孩子清雅高贵,可惜就是福薄。”宜瑛和她的婆婆不合,后来上吊死了,她有《春怀》说:“无穷的事业都因身是女子而罢了,作些小诗来遗怀解闷,按曲填词调玉笛,摘取一些诗歌编成集子送到东坊,凄凉夜雨感叹生命艰难,零落春风使我相信命运不幸。门外的艳阳不知有多好,花柳相间中有鸟的鸣叫。”《寄外》说:“绣花的缸子对着月亮在夜里相互爱怜,恐怕他们前世是没有缘份的有情人。”进士也早已知道她将有灾祸,解了绳子下来,颜色和生的时候一样。进士哭她说:“两鬓绾成两个发髻娇美的模样,后悔以前我对你也太疏忽了。”崔进士进京师,又聘了鸾媖为妾。崔念陵本来是贫寒的士人,归来省亲,宜瑛被她的养父强迫卖给某千户,她不从,用计称千户为爷爷,诉说她原来早定给崔进士了,千户十分讲仁义,不强夺她的志向,仍旧让她嫁给崔进士。鸾媖要生下来的时候,她的母亲梦见有凤凰聚集在庭院里。崔进士赠诗说:“柳叶好像你以前的眉毛,花好比你的脸颊,在风雨夜里临窗挑灯,往事须从头说起。”
崔进士有《灌园余事》一本,记载宜瑛的事迹很详细。陈淑兰女子读了,写诗给崔念陵说:“可惜江州崔进士的家里,诺大的一个灌园还护不了一枝花。如果才子是情深如海,佳人又怎会产生那一念之差呢?”“自己说自己从前太疏忽了,可是谁在这其中作怪呢。宜瑛自己应想开一些,不要再在人间受这种气了。”呜呼!淑兰写这些诗十年后,也上吊死了,可哀呀。然而宜瑛是因为婆婆而死,淑兰却是为了殉夫,她们俩有泰山鸿毛的区别啊。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讲述了善作诗的宜媖的故事。
许宜媖,七岁《玩月》云:“一种月团圆,照愁复照欢。欢愁两不着,清影上阑干。”
《春怀》云:“无穷事业了裙钗,不律闲拈小遣怀。按曲填词调玉笛,摘诗编谱入牙牌。凄凉夜雨谋生拙,零落春风信命乖。门外艳阳知几许,兼花杂柳鸟喈喈。”
《寄外》云:“花缸对月相怜夜,恐是前身隔世人。”
进士哭之云:“双鬟双绾娇模样,翻悔从前领略疏。”
崔赠云:“柳如旧皱眉,花比新啼颊。挑灯风雨窗,往事从头说。”
陈淑兰女子阅之,赋诗责崔云:“可惜江州进士家,灌园难护一枝花。若能才子情如海,争得佳人一念差?”“
“自说从前领略疏,阿谁牵绕好工夫?宜媖此后心宜淡,莫再人间挽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