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年夏天，我带着家猫去一家宠物医院打疫苗。
这家医院是个人经营的，院长同时也是一名兽医。他的医院里也养了两只猫，我看到一只从很高的柜子上猛的跳下来，便说"猫的弹跳力真强，估计从楼上跳下去也没事儿吧"。
兽医却说"那可不是，高了它一样摔伤"。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两年前的故事，那天的情景似乎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02
一天傍晚，兽医就要下班了。一个女主人抱着一只粘满血迹的家猫急促地跑进了他的医院，女主人神色荒张地对兽医说"我家猫从七楼跳下来了，看看还能不能救活"。
兽医发现这个女人是上午在他这里刚给这只母猫做过绝育的那个女人。
于是，惊奇的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回去好好照看它吗"。女主人带着哭腔说"先别提了，抓紧救救它吧"。
兽医轻轻接过那只还在呻吟的猫，检查过后，说"两只后腿骨折了，其他地方没什么问题，如果想救它，只有截肢"。
女主人此时已由荒张转为心疼和悲伤，"可怜的小东西，上午刚做完绝育手术，又要截肢，它能吃得消吗"，"那也没办法，为了救它的命"兽医说。
女主人低下头开始抹泪，最后默默点了头。兽医很快给猫扎了麻药，把两只后腿锯掉并包扎完毕。
在等着猫苏醒的时候，兽医问道"你怎么照看的，还从七楼跳下来了"，明显带着对女主人的不满和对猫的同情。女主人的泪水一直在流，此时，她擦了擦脸颊，然后说起事情的经过。
03
上午给猫做完绝育手术后，她按照兽医的叮嘱回家后把它放在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可她发现这只猫做完手术后好像换了一只猫，和以前的性格、眼神甚至叫声都发生了变化。
它以前活泼甚至顽皮，一天天无忧无虑就会淘气，不是上窜就是下跳。如果女主人在家，它就形影不离，不是当捣蛋鬼，就是作拦路猫。
如今它却眼神呆滞，畏首畏脚，像是来到陌生人家里作客。她抱起它，它却把脸转向旁边，故意回避她的视线。
它发出的叫声也变了调，没有了以前的稚嫩和撒娇，像是一下子老成了许多，声音变得沉闷而苍老。
听到门外有声音就钻进角落里不出来，任凭她一遍一遍的叫。
以前可不是如此，只要听到主人的召唤，不管它在哪里，在干什么，立刻会撒着欢儿跑过来。
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再追问家猫：你这是怎么了，是生我的气了吗？
如果你不在发情的时候白天晚上的叫，我怎么会忍心给你做绝育呢。只是叫春也就罢了，可你后来到处撒尿这谁能受的了。请原谅我的绝情吧，强行剥夺了你生育的权力。
即使她说了这些，那只猫好像对她还是怀恨在心，把它的脸扭过来，它又转回去，眼神充满哀怨和失望。
此刻女主人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给猫做绝育，甚至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养猫。
女主人做晚饭的时候还不时进房间去看看，它还是趴在角落里，像是默默思索着什么。
等她做好饭，再进去时，猫已坐在了窗台上。原本开着窗，但有纱窗遮挡，可不知什么时候，纱窗被打开了，吓得女主人不知所措。
猫坐在窗台上回头瞅了瞅她，又往楼下望了望，当时的眼神里满是生无可恋的悲伤，又像是对女主人有些许的依恋。
当女主人正要悄悄走近它，并轻声乞求它不要跳的时候，猫像明白她的用意，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向了窗外。
女主人顿时愣在那里，半天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她缓过神来，疯狂的跑到楼下，看到猫静静的躺在血泊中。
女主人说到这里又开始流泪，并补充道"猫当时一定是弄错了方向，以为是跳到床上"。
听到这里，正在忙碌着收拾手术器具的兽医顿时停滞在那里，转过身一脸肃然地对女主人说"不是弄错了方向，它是想跳楼自杀，那纱窗也一定是它扒开的"。
04
我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颤，被这个小动物的勇敢所震憾，也不由地对这只猫心生敬畏，它是以死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以前猫生的美好让这次绝育手术化作了过眼云烟，对女主人的信任和依恋最后没能抵挡住它的生无可恋。
在猫的世界里同样有深爱，也有薄情；有信任，也有背叛。你是它的全部，它却只是你的玩伴。
它无力扭转命运，那就用生命去换取你的愧疚和遗憾。谁说动物没有尊严，那是没有触碰它的底线。
05
兽医说完也沉吟了片刻，似乎在为这重温的故事而伤感。
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随便问了一句"现在给宠物做绝育的多吗？"，因为我知道宠物医院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这项业务。
他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墙上，我抬起头，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纸板，上面写着"本店不做宠物绝育，谢绝解释"，时间是两年前的夏天。
06
在那以后，我一直想知道那只跳楼的猫现在还好吗。
在不久后的一个傍晚，我在江边的甬道上健走。发现前面一位中年女子，后面跟着像是一只狗，可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只猫，但这只猫的后半身固定在一个改装的儿童玩具车上，车的四轮代替了它的两个后腿。
我立刻放慢了脚步，它一定就是兽医说的那只跳楼的猫，我悄悄的跟在后面，想多观察一下这只我一直想见的猫。
那只猫只是一只普通的家猫，黑褐相间的毛。它走的并不慢，看来它使用小车已很娴熟，女主人不时地回头看看它，目光中带着亲人般的温柔。
一会，她们走下了通道，过人行横道前，那个女人俯下腰，抱起猫，快速的跑过去，消失在夜幕的喧嚣。
我望着她们的背影，驻立了许久，心想：愿那只猫的余生安好，主人好人好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