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纠结
结婚多年后,我还记得当年是如何爱上他的。那时,他是鲜衣怒马、恣意潇洒的少年。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从哪一刻起我不再爱他。如今,他赘肉横生、一身颓气。
我想离开他,又担心再没人肯接手他。我想说“我们分开吧”,又怕伤了他的心。
“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发呆,快走呐。”是他又在大声嚷嚷。
嗯,今天是我66岁的生日,他硬拉着我去挑件新裙子。
看着他摇头晃脑在前面走,我想:余生无多,还要不要为自己活一次?
我真的真的很想离开他。
(二)标准答案
拿到大学通知书这天,爸妈给我颁布了“恋爱准许令”,允许我。谈。恋。爱。
过去10年我兢兢业业做好学生、好孩子。爸妈和老师让我坚信,学习是人类无往而不胜唯一的武器。
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为即将到来的爱情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阅读大量爱情小说,国外的有玛格丽特、奥斯丁、勃朗特姐妹,国内的有王安忆、张洁、亦舒,网络小说作家有匪我思存、桐华、八月长安……爱情心理学、伦理学和哲学也有所涉及。
总之,我自觉已做好充分准备,只等爱情光临。
那天,初秋阳光从香樟树叶中渗漏,洒在面前如玉的少年眉间,少年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来。
要怎样应对呢,像简初次见到罗彻斯特先生那样唐突,让少年终生难忘;像丽蒂和达西先生互怼,再上演大反转;像亦舒女郎清冷自持,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气质;像网络爱情故事女主一样狗血淋头,让他发现我与“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大不一般……
读过的书全部涌到脑海,这一刻才发现我疏忽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没有找到恋爱的标准答案。
(三)菩提梦醒
禅生是师父在门前捡到的,从小就剃度了跟着师父念经、敲木鱼、打下手。
虽山高地远庙小,但师父名声在外,因此烟火并不清减,每日都有三五香客。香客们愁眉苦脸上山来,经师父持颂一番便心平气和下山去。
香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带来一身红尘烟火,扰得禅堂倏忽明灭,也扰得这年15岁的禅生乱了心绪。
一日傍晚,禅生悄悄尾随来捐灯油的姑娘下山,被姑娘发现,正在狼狈间师父赶来,说是自己不放心让禅生送姑娘下山。
回到山上,师父说:你可知错。
禅生说:佛说人有八苦,佛未经八苦,何能渡人。
师父说:佛有佛道,不必身经而知八苦。
师父罚禅生在菩提树下打坐思过。
月挂山尖时分,禅生昏昏欲睡,却见师父领刚才的姑娘过来,说,“姑娘和家人说了,愿招你为上门女婿,你便还俗下山吧。”
禅生大喜,即刻与姑娘下山,当晚便成亲。哪知生头胎时便难产,妻子只歪头瞧了一眼儿子,就撒手人寰。
禅生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欲随着而去,亏得老丈人、丈母指着一旁独子死劝活劝,才断了去意。
禅生发恨苦读欲考取功名报答老丈人,只一试便中进士,官点知府,每日间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禅生始觉人生乐趣,未料不知几时得罪权贵,一纸令下,禅生被罚没家产,仍回原藉,只得安心和老丈人种田度日。
一家人将独子宠得上天,竟致长大后偷鸡摸狗,无恶不作,手中有钱便游荡得数月不归,无钱便回家拳打脚踢,搜刮一番。两位老人经不得折腾,先后离世。
禅生守着几分薄田、一间破屋苦捱。哪知孽子竟将田地并破屋抵押了赌债。正逢三九寒冬,债主上门赶出禅生。禅生恨得全身哆嗦,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禅生已近暮年,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破庙。
禅生饥寒交迫,弥留前,恍惚见门上一幅对联: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津人;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
悚然醒来,禅生惊觉原是菩提下一梦,但觉千种滋味、万般思绪齐上心头。
师父手拿木鱼,面有得色说:如今八苦你已尝过,可有所悟。
禅生凝神细想,良久答:红尘虽八苦摧心,也胜过山中十年如一日的乏味。
师父目瞪口呆,手中木鱼“咣咣”坠下山坡。
第二日,禅生便拜别师父,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四)单身进化史
单身第一年,我每日优哉游哉,好不自在。
第二年,我希望生活多些奇遇,每日出门都有小小期待。
第三年,我经常参加同学会、老乡会,每每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第四年,我注册了多个相亲网站,同时联络多人,最多时一天5个约会。
第五年,我不再登录相亲网站,去见母亲、母亲的同事朋友、母亲的三姑六婆介绍的相亲对象。一年见过百人。
第六年,除了母亲,母亲的同事朋友、三姑六婆见我都绕道而行。
第七年,我报了书法班、插花班、网球班……让自己忙得没时间思考人生。
第八年,我开始注重养生,定期体检、吃维生素、听健康课,身体出现一丁点不舒服我都如临大敌,立马去医院。
第九年,除了每年春节回家那七天,我都感觉自己是石头中蹦出来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十年,我的生活已经形成固定模式,比如鞋子一定摆成鞋尖朝外、冰箱一定要塞满、起床一定要开电视机、睡觉一定要开地灯……我不喜欢有外人来打乱,包括父母。
第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唉,不说了,我已经忘记现在单身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