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如果我已知晓一生

《你一生的故事》是美国华裔作家特德·姜的科幻小说集,其中包含八篇故事,每个故事都有其独特的地方,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你会倾听到一个语言学家娓娓道来她的一生,也会跟随来自以拦的矿工们攀登巴比伦塔,你可以目睹两个通过药物达到人类智慧顶峰的“超人”的对决,也可以参与到一场关于美与丑的大讨论中,每个故事都有明确的主题,其中渗透着作者对宇宙,对人类未来的深刻思考。每篇故事的篇末都会附上作者的结语,在结语中作者会道出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以及对故事主题的一些思考。

书中的八篇故事各有特点,都十分值得一读,但今天我想重点谈谈其中最出名的一篇,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篇:《你一生的故事》。

也许这篇小说你没有听说过,但16年上映的科幻电影《降临》你或许听说过,该电影便是改编自这篇小说。电影改编的也不错,但我更喜欢小说那种独特的质感,作者采用的是第二人称视角,这篇故事就像是女主人公露易丝写给她还未出生的女儿的一封信,在信中露易丝娓娓道来她的一生,包括她被军方征召,秘密与外星人七肢桶接触的过程,以及与她女儿相关的回忆。独特的是,露易丝因此学习了外星人的语言,因此获得了超越时间的视角,她不再束缚于时间,也不再束缚于因果律,而是用着冷静的口吻对自己女儿叙述着自己的一生,以及她的一生,她已知晓生命中的那些欢愉,也已知晓行将到来的那些苦难。因此故事中的时间概念也已不再重要。

故事最出色的地方,是为我们构想了这样一种可能性:是否可以超越时间的概念去看待生命和宇宙。作者在故事中提出的是通过学习一种外星种族的语言,从而实现这种可能。书中是这样描述这种语言的:

“当人类和七肢桶的远祖闪现出第一星自我意识的火花时,他们眼前是同一个物理世界,但他们对世界的感知理解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最后导致了全然不同的世界观。人类发展出前后连贯的意识模式,而七肢桶却发展出同步并举式的意识模式。我们依照先后顺序来感知事件,将各个事件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因与果。它们则同时感知所有事件,并按所有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来理解它们,有最小目的,也有最大目的。”

你是否曾经思考过,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种可以改变思维的语言,或者说在宇宙中存在这样一种没有时间概念的生物,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同时也可以看到别人的一生,再也不需要用时间去衡量生命的长度,没有过去与未来,也没有生与死的概念,那样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也许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

“在你生活中的那个阶段,对你来说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未来。不给你喂奶的时候,你不会有什么心满意足的回忆,对未来也不存在任何期待。可吃奶的时候,一切就将截然不同,这一刻的世界尽善尽美。你只知道这一刻,活在这一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从很多方面说,这种状态真让人羡慕。”

关于自由意志与预知未来,书中也有一段发人深省的论述:

“七肢桶无法用我们所理解‘自由’或‘受拘束’来描述。它们既不是怎么想就怎么做,也不是毫无能动性的机器人。七肢桶意识模式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它们的行动与未来事件相结合,而且在于它们的动机与未来事件的目的相统一。它们的行动,使既定的未来成为现实,也使事件有了先后顺序。”

“于此相类,预知未来又与自由意志产生了矛盾。正因为能够自由选择,所以我不可能预知未来。反过来说,如果我已经知道了未来,我便不可能反抗这个既定的命运,也不可能把我知道的未来告诉其他人——这也是一种形式的反抗。预知未来的人不会奢谈未来,读过岁月之书的人不会承认自己读过它。”

作者特德·姜在后记中也提到过冯内古特的《五号屠场》对自己的影响,碰巧的是我刚读过《五号屠场》,便又读了这本书,于是能明显感觉出两本书中相互联系的主题。《五号屠场》讲述了一个经历过德累斯顿大轰炸的老兵比利的一生,作者同样是打乱了时间顺序,时间在这本书中显得无足轻重。比利在接触过特拉玛法星人之后,获得了时间穿越的能力,前一页他还在二战的战场中,下一页便身处在美国的家中,再下一页可能又到了特拉玛法星球,时间在这里已不再是呈线性分布。冯内古特的《五号屠场》通过这样一个荒诞的,充满黑色幽默气质的故事,讨论了战争给人们心灵所带来的伤痛。而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则是更多的发展了《五号屠场》中的科幻主题,对超越时间作了更加深刻并且具体的思考。

我无法具体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像书中的露易丝一样学习过这种语言之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想没有了时间概念之后,人类也许真的可以做到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宇宙和人生,这个世界的悲伤和遗憾也许可以减少一些,不会再有生离死别的痛苦,不会再有对死亡的恐惧,人类也许可以变得更加从容淡定一些,因为苦难与死亡终会到来。

最后我想引用《五号屠场》中我最喜欢的一段话结束这篇文章:

上帝赐予我

接受我无法改变之事物的

平静,

改变可改变之事物的

勇气,

以及区分

这两者之不同的

永恒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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