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往事
“这个世界要迎来末日了哦。”
伴随着话语同时出现的是漂浮在空中的少女,跟凭空从阴影中诞生的羽毛一般,没有重量感,没有真实感,让人不禁怀疑是由压力累积衍生出的幻觉。她在空中跟我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以至于我伸手试探的时候她得以轻飘飘地避开,让我有种在打太极的感觉。
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天,少女这样说道:“这个世界要迎来末日了哦,神明前来接管世界,人类在寂静中永生。”
她把手放在胸前,做起自我介绍:“我是宇宙出于自卫意识自发诞生的意志,从混沌走出,以你潜意识里希冀的形象呈现在面前。”
潜意识里希冀的形象吗?我认真端详面前的少女,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在隔着块布满水雾的玻璃进行观察一般,无法形成更加具体的记忆,留在印象中的只有乖巧的面容和娇小的身躯,让人不禁有种怜爱的感觉。
我心目中的理想少女形象应该更加高挑一点。我这样向她反驳。
“是这样的吗?”少女侧了侧头,若有所思:“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更加具体的形象——我的外观是会随着你的愿望变化的呢。”话音落罢少女的身形变得朦胧不可见,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机器的嗡鸣声和奇妙的波动声,似乎有潮水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一切恢复正常后少女的身形再次显现,这次的形象确实比之前更加清晰明辨,已经能看清狡黠的笑意和清澈的眼眸,一如我刚才想象出的高挑少女形象。
这也太方便了吧,各种意义上来说。我心里这样想着,看着面前漂浮着的少女,感觉哪里有说不出的微妙违和感。“这个世界要迎来末日——是指地球吗?我一个普通人,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难道我有什么超级能力,值得大家伙找上门?”我指了指少女,一口气抛出好几个疑问。
“超级能力吗?我想应该是没有的。”看着我一脸泄气的表情,少女露出得意的笑容:“这颗星球上有过一个叫做‘拉普拉斯妖’的假设,你听说过吗?”
拉普拉斯妖?印象是有的。我回忆了一下当年物理课和闲杂书籍的内容后,向少女回答:“拉普拉斯妖是一个推算所有原子位置与动量来获取未来信息的假设存在——你意思是拉普拉斯妖真实存在,并通过这样的推算看到了未来?”我不可置信:“这是不可能的,这个理论早就被推翻了,花比一秒钟还长的时间去推算一秒钟之后的未来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我又没说拉普拉斯妖存在。”少女不满:“确实花比一秒钟还长的时间去推算一秒钟之后的未来是不现实的,但提前预知某一个特定时间点后一秒的未来是可以实现的。”少女张开手掌,上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的我的钢笔:“我松开手的瞬间为起点,推算下一秒它的未来,相信你也会推算。”
少女松开手,钢笔在空中划出干脆的弧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确实与我的推算无异,但它有没有因此砸坏就是我推算不出来的了,从而得知我并不能成为拉普拉斯妖。
“宇宙本身就是一个自发运转的系统,这个系统内特定时间点所有原子的位置和动量是可知的。根据毁灭日的信息往后进行推算,得到一部分未来的可能性是有的——这个系统从数不清多久远的过去推算到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丝未来的情景,那个情景里出现了你的身影。这就是我诞生并前来的意义。”少女躬了躬身,像是在模仿行礼的动作:“虽然不知道作为普通人的您在末日来临时有怎么样的经历以至于出现在未来景象里,但就算只有一丝的希望都应该去争取,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加关照。”
称呼都换成了“您”,少女对地球礼仪的学习还是花了一些心思。
“既然宇宙内所有原子的信息都可以掌握和推算,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什么末日自行解决了呢——就跟计算机杀毒一样,直接运转扼杀了不就解决了?”我提出了最后的疑问。
少女表情突然变得悲哀起来,似乎满溢的无力感将要把这幅高挑的少女形象吞噬了,她的外观又变回最初娇小的样子,慢慢地连表情都无法看清,隔在了玻璃后。
她最终没有进行回应。
自那一天以后少女便时常定时出现在我的住宅里,说是定时出现,实际上只有在傍晚6点会消失半个小时,其余时间不是漂浮在空中发呆就是再乱折腾房间内的物品,书架上的书、柜子里的游戏机都遭到了她的毒手——按照少女的说法,我作为守护地球的关键人物,她理应更多地对我进行了解。看到少女乐在其中的样子,我的抗议也失去了意义,只好放任她尽情探索这片狭小的空间,反正很快就会厌倦,失去了热情。我是这样想的。
“该醒来了哦。”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呢。我看了看表,显示为6:03,不由感叹。
“你会做早餐吗?没有早餐我没有办法起床。”我试探。
一脸困惑的表情呢。看上去她似乎有点迷惘,似乎在通过什么方式检索信息,不过一会她不满地嘀咕道:“没有那所谓的厨具怎么做早餐,这个房间也不具备放置厨具的空间,我认为是你故意不愿意起床。”
“之前你不是说这个房间里有很多你可以藏身的空间吗,我给你准备一套厨具你安置进去如何?”我调侃。
“那是只有我能进去的场所——三维世界的物体进去之后马上就分解成密度没有办法想象的粒子了。地球现代科学还没发展到能命名这种粒子的程度,所以我只能这样表达。”少女对我的不满似乎转移到对地球科技发展程度的不满,颇有种老母亲看待不成器亲子的愤懑感觉,让我不禁发笑。
“那我只能继续进行睡眠了,麻烦你在中午12点再试着叫我起床,晚安。”我裹了裹被子,在这样冷的冬天起床兼职就是对人意志力的最大考验,毕竟服从于感官是人类源自本能的自卫行为,因此我得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埋头大睡。
少女没有回应,似是在嘀咕着什么似的离开了,估计是消失在她所说的那些存在于这个狭小房间里的某个只有她能进入的神秘空间内,我也在睡意的侵袭下昏昏睡去。房间再次陷入如潮汐退去般的寂静。
“该醒来了哦。”可能有活力都不足以形容这家伙?我艰难睁开眼看了看手表,显示为9点整,不由发出痛苦的呻吟。
“请问这是有何贵干呢?我说的是地球东八区地方时间12点叫我起床,你是又对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区了吗?”我清晰记得前不久凌晨3点多被吵醒的经历,怀疑这家伙有着混乱的时间概念。
“我才不会第二次弄混。”少女表示抗议,指了指靠在窗边的桌子:“你刚刚说有早餐才能醒来,所以我把早餐准备好了,请你现在就起床。”
这个地方怎么能做出早餐。我刚想表达质疑,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食物味道,感觉是不明物体混合的奇特甜味,可能还混杂了一些莫名的青草腥味,让我甚至不敢向窗边的方向看去。
我不禁向少女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听到我的提问,少女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小巧的篮子,里面装着的是奇形怪状的果冻状物体,还有稀疏几根蔬菜。意思大概是,她直接通过宇宙系统向现实输出了地球食物“纯净”的形态——蛋白质、碳水和维生素的混合化合物,甚至连温度都由直接催动分子运动设置完成。最后她骄傲地宣称这可能是地球诞生以来出现过的最完美的“食物”。
这个充满家居气息的篮子总不会是宇宙系统设计出来的,恐怕是从这栋楼哪户人家处顺过来的吧。既然把容器顺过来了为什么不顺便带走些正常的地球食材呢?我暗自埋汰。
这些问题终究没有向少女提出,恐怕我是在担心让少女知晓她的存在对这个星球有多大冲击性后会表现得肆无忌惮或是无所适从?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但我的想象力并未跃进到更远一层的程度,便没有深思下去。
少女口中的“纯净”食物从窗边桌子自发向我的方向悠悠飞了过来,被干净的碟子盛着,最后悬空停在我的面前。果然是方才见识过的透明果冻,却诡异地飘出类似赛百味的香气和代表高温的白烟。我看向少女,回应我的是她的一脸期待、甚至有种希冀我褒奖的雀跃的神情。
在她即将忍不住要催促我开动的时候,我伸出两只手指,挑了一块规格看起来最小的果冻,放在掌心上——外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滚烫,甚至稍微低于人体表温度。我再端详这完美的食物一眼,最后就着少女略带不耐烦的期待目光,将果冻掷入口中。
“味道怎么样?美味?”她的眼眸都似是在说话。
该怎么回应呢?是该感叹调味料是人类史上伟大的发明吗?我止住这些不解风情的想法,将果冻咀嚼、吞下,然后给出我认为切贴的评价。
“非常美味——非常感谢。”
话说从西欧发源的恶魔学中记录有相关“真名”的传说,这个世界万事万物或都拥有其独有的真名,用以描述和辨清其一切本质。年幼时候的我也曾设想过如果人能自由选择或誊写自己的真名,这个世界会演化成怎样的世界,以及自己会选择怎样的真名然后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呢?落于窠臼地,在幻想中自己总会构思成一个全知全能的人——然而全知全能的具象却完全无法想象得知,普通人的局限性便体现于此。换句话说,就算给予普通人设计真名的可能性,普通人也只能进化成拥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世界不会因此变得脆弱,全知全能只配那些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明”拥有。
因此,剽窃神明真名的秘密对我而言,就如同蝇虫趋光一般,无知却觊觎,甚至连作为普通人能否理解神明的真名都不曾考虑过,我率先向神明发难。
“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起一个地球上适用的名字?”我从少女身后突然发问。
“呀!”果不其然她被我吓了一跳,却没有回过头来,始终专注于自己身前的活动——看来神明也会沉迷于地球的娱乐项目。她思索了一番过后,抬起手在空中比划出几道奇异的弧线,随后空间似是被这看不见的弧线割开一般,显露出浅白色的痕迹,构成了一个鬼画符般的文字。
“抱歉,我实在看不懂恶魔语。能请你用地球的语言翻译一下这个应该怎么读吗?”
“这个读作——世界。这个也是你们地球上的文字。”少女不理会我的埋汰,继续埋头于面前的电脑屏幕。我瞥了一眼,这般沉迷动画片的神明实在是让人无法言喻,如果不是我在专心于记忆这个鬼画符名字的话,可能我会继续质疑她是否还记得来地球的目的。
不过怎么说,这个名字一定程度确实符合我对神明真名的猜想——排除掉少女取巧的成分的话。
自少女神迹降临般插足到我的生活已经过了大概三十多个日夜的时间,除去自由空间减少这一影响外,我的日常依旧,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活动的时候活动——所谓的活动也不过是洗手间、厨房与卧室三点一线间的走动,以至于少女沉迷于制作所谓纯净食物后我甚至连厨房都不需要踏足,过上了睡醒便吃吃饱便睡的理想生活。可能受到少女单纯心态的影响,对于这种病态的理想生活我并没有感到异常,也有可能因为此前平日我的作息也是如此扭曲,以至于与初来地球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谋而合,共同过上了这种诡异的生活,并乐在其中。
说到消极方面,大概便是接人待物方面也变得如少女一样单纯,变得更加直率,因此不受现代人青睐,以至于我的工作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话说回来我的职业是一名自由作家——说是作家其实在意义上只是一名投稿者,甚至可以说是一名代笔者,完全以运气与灵光为生。这种饱暖无法保障的生活让我唯一满意的一点可能就是不需要与太多的人打交道,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种精神方面富足的体验。
“你这是在干嘛呢,快点把机器让出来给我。”少女不满,因为我已经对着电脑一整天工作了,她失去了最近发现的娱乐项目。
“等我完成了这篇稿子就给你。”思路被打断的我诚然十足恼火,然而也只能这般耐心向她讲解,毕竟跟初生婴儿讲再多大人的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其实我知道你在写所谓的文章。”她嘟哝,表示这段时间通过互联网学会了不少现代社会的知识,然后强制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的。”
这样的说法实在是让我为难,人类能指望一个没有实体的神明做什么呢?我看了看屏幕中只写了开头短短数行的文档,只好这样跟她说道:“这次我准备写一个冒险故事,身为男主角的少年遇到从天而降的神明少女后结伴同行,在荒漠中寻找传说中恶魔栖居的密林。”
“真老套。”少女似是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你现在能帮助我的,大概只有提供具体的神明形象给予我灵感了——你听说过女仆服吗?”不等少女回应,我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其身着女仆服的形象。起源于19世纪末期的英伦风格女管家围裙装,满足我对神明少女的恶趣味想象。
如我所愿地,少女在一阵空气扭曲后以身着黑白女仆服出现在我面前。不得不说,这种复古式的装扮确实很对我的胃口,以至于是否符合文本设定另说。
“这样你满意了吗?”果然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我感叹。
接下来的时间少女一直端坐在我的桌子边沿,轻飘飘的姿势让我有种地球重力不复存在的错觉——也多亏了她赐予的一丝可怜的灵感,下午的写作得以稍微顺利完成,如果不是提前被定义为落俗故事,我甚至想要引以为傲一番。
“写好了吗?”她似乎端坐得有点不耐烦了,想到到处走动:“这次故事的结局怎么样?”
这次故事的结局怎么样?我停住按下发送的手指,认真思索她问的话。对于冒险故事来说,到达结局似乎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就主人公而言,冒险生涯结束,如同解甲归田般继续重复普通人的日常,甚至不曾有英雄迟暮的悲壮,有的仅仅是身为使命的工具的自觉。因此创作者不描写冒险故事结局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情。那么这次故事的结局大概就是主人公被奇怪的剑传送到另一个时空,开启另一段冒险吧。
我把原话跟她表述了之后,她的眉毛竖了起来,表示虽是接受了这样含糊的结局,却悄悄把服饰换回最初的款式,以表达不满。
果不其然文章发送过后不久便收到来自编辑的邮件,什么一个字都看不懂、狗屁不通诸如此类的痛批让我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月的薪资打了水漂。然而在保暖不愁的情况下我更偏向于去尝试更加自我的事物,因此编辑的邮件被我特意晾在那里,没有回复。为此我竟有种莫名的安心理得。
自此以后日子如我所料变得更加自由自在,甚至花上十几个小时进行睡眠——从清晨6点一直躺在床上到晚上8点、美如其名“寻找灵感”,说是冬眠也不过如此。醒来活动的时间基本用于在电脑前记录下所谓的灵感,慢慢地积累起来如同字典一般密密麻麻的随笔,闲暇时间在网上搜索可爱的服饰为少女更换一下外形,水手服、哥特服、洛丽塔——欣赏到少女羞赧的表情是平淡生活里的唯一点缀。
平淡的日常里让我几乎忘却了时光如流水,甚至忘却了少女前来的目的——直至再某一个冷凛的清晨醒来,睁开眼,入目的是被染上昏黄的寝室,以及窗外略显猩红的天色。
在我一再对照钟表以确认现在完全不是黄昏时刻后,我终于注意到不远处那个骇人的巨大阴影——黝黑而赤红、一根无法用言语形容规模的触须冲破地表而出,直插入肉眼不可见的天际,就这般诡异而震撼地耸立在荒凉的公园中央,与成片的住宅区正面相对。仔细观察可以辨清触须上蠕动的肉孔与肉芽,以及刻满整根触须的繁密的古怪文字——它们剧烈抖动,仿佛要脱离母体扩散开来。
整片土地被投影成诡异的猩红颜色,太阳光无法再产生一丝一毫的作用,这个世界陷入了永恒黄昏。
“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她出现了,脸庞映着橘光显得神圣而肃穆,我无法认清她的表情。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初次见面她说的第一句话:“这个世界要迎来末日了哦。”九十多个日夜过后末日如约而至,在人类脆弱的腹地树立了巨大的威慑,将恐惧的种子提前植入到人类的内心。人类世界的恐慌一如窗外长鸣的警笛声,尖锐而单薄。
我向少女询问窗外的那个到底是实体还是意识体,然后得到了是前者的答复。
意味着眼前所见的是一根有血有肉的触须——当然不同于碳基生物的血肉,它出于何种生物身上哪部分是人类无法探知的。窗外不断有无人机与军队的直升机在触须高空附近盘旋,虽然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它身上的古怪文字吸引住,在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已经在窗边站了许久以至于腿都开始发麻。
“窗外的那个就是所谓的末日吗?还是说接下来有什么后续?”我关上窗户并打开了灯,不让诡异的光线投射进来。少女似是有点意犹未尽,想要继续查看窗外的情况,被我制止了。
“这只是个开端,等恐慌渗入人类的内心之后它们就会前来接管这个世界了。”少女赌气,但还是详细地解答了我的问题。
然而我一直以来的困惑——它们到底是谁。
“它们,是真正的神明,在宇宙诞生之前已经存在,独身在时光之外。”她语气中带有一丝敬畏的情绪:“迎来末日的不单单只有这个星球——它们在久远之前就开始进行这个逆熵计划,已经有超过四千万个生命体星球彻底寂灭。通过现实世界的投影散播恐惧,引导惊慌无序的原住民通过意识自发进入理想国,它们构建的一个由精神波动作为联结、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世界,肉体则留在现实世界,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归作有序,这就是所谓的逆熵计划。”
然而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少女所说的理想国吸引住了,甚至对其产生了无比的向往——能够自由选择地重启一段人生,实现所有愿望,对于质疑此生生存意义的人类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反正意识长存,空守着这只会伤残病痛的身躯又有什么意义呢?念及于此,让我不由感叹所谓神明计划的缜密。
“那么作为普通人的我能在这灭世的浪潮里有什么表现?我甚至觉得我会第一时间投敌。”我向少女坦诚。
她没有回应,只是这样说:“我作为宇宙自卫的意志诞生,会坚守到最后一刻的。”
自神迹显现那天起,似乎生活中的一切都开始在进行倒计时,人们开始怀疑前一刻在进行的举措说不定是这辈子最后一件在做的事,恐慌情绪蔓延。巨大触须慢慢开始展现其令人惊骇的诡力,体表那密布的古怪文字往现实世界扩散,形成如同结界一般的空间,空间内所有生物蒸发,鲜红的血液及膝在地面积满,身处附近甚至可以听到空气中低沉的悲鸣。
而我在这个昏暗的时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甚至有心情翻阅之前的随笔继续进行创作,也恢复了与编辑的邮件通信——作为普通人的编辑收到我的回信甚至惊诧于我还有心思进行创作与回信,在听取我的解释过他表示了理解,并继续对我的创作指指点点,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痛批,但在这种时刻有一个能与我分享创作的人存在还是令我感觉到充实。末日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赋予普通人一次赴约探险的体验,体验结束另一段旅程开启,前方便是理想国。
期间我与少女进行过不少次的交流,她对身为普通人的我能做出什么贡献并没有给出建议,只是再次申明她会在最后一天坚守到最后一刻,让我有种直面雅典娜女神的错觉,神圣得不可触。当然我很清晰了解她的坚守也是无济于事,身为意识体对现实世界的影响聊胜于无——或许能通过宇宙系统来操作空间中的物质,但对于抵抗外来的神明来说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最后我久违的出了一趟门,像是回到童孩时期般进行了一些令人无语的恶作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没有目睹者,我难得享受到在户外的自由感,因此分外珍惜。
如果说真名被人得知意味着一切信息即将暴露,相反的,真名被广为得知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通往成为神明的阶梯——身为普通人的我唯一能为少女做的事情便显得明了了,一如少女所愿。那么在末日到来时少女晋身神明抵抗外神,我作为牺牲的布道者成为背景,这便是宇宙系统消耗无尽时间预言到的最后的战役。
当然,前提是世人能够理解少女的真名。
预言中的末日在七个黄昏天后如约而至,名为世界的少女匿形。没有预料中的惊恐的人群、坍塌的楼宇,所有人在住宅处注目着屏幕中的直播——末日中仅存的频道。画面中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走向那赤红的巨大触须,努力在地面上刻写着,在粉身碎骨到来前发出最后的声音。
“Nyarlathotep liv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