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是重庆人,父亲是军人,1958年人民解放军先后抽调14万官兵,分八批进入北大荒,建起了全国最大的国营农场。
父亲是众多官兵中的一员,母亲也随父亲一起去了,那时候他们刚结婚,还没有我们。
后来听父亲说,晚走半个小时,他们那节车厢的兵就会派去海南,我们听了都很惋惜,海南比东北暖和太多了。
北大荒真荒凉,黑油油的土地草茫茫,父亲吃了不少苦,他是共产党员,干什么都是冲在第一线。
父亲是个老实人,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说个不字,他当过队长,指导员,仓库保管员,食堂司务长,勤勤恳恳了一辈子。
他很朴素也爱干净,手套,袜子破了,都是自己用手针缝,有的衣服补丁压补丁,洗干净接着穿。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经常吃过晚饭出去,有时候开会,有时候去挖沟排水,后半夜才回来。
家里孩子多,我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我最小,结婚之前我不会洗衣服做饭,这些都是姐姐干,我连地都没扫过,父亲总说我扫的不干净。
我十四岁那年,家里开了小卖店,连队有五百多户人家,又是在马路边,生意挺好的。
尤其到了过年,走亲戚都拿四样礼,酒,罐头,糖,点心,有一年,没出正月十五,这些就都卖空了,又去补的货。
日子好了,父亲还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母亲总说他小气。
高考失利,我就不上学了,在小卖店卖货,我家离小卖部有一段路,要走二十分钟,父亲每天在家做好饭,拿着小筐装着,给我送来。
父亲爱吃大米饭,一天三顿都是,我也是爱吃大米饭,拌着菜汤吃可香了,尤其是鱼汤。
母亲很少做家务,都是父亲洗衣做饭,每到夏天,别的姑娘晒的黝黑,我确一直很白,她们说我嫩的能掐出水,都很羡慕我,不用去地里干活,还有好吃的。
小卖部的营业执照是我的名字,每年春天健康证体检,都要抽血,我从小就怕打针,不敢去,硬是拖到最后一天。
查完往回走的路上,远远看见父亲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拿着好吃的,说补补血,我坐在后座上,也不说话,觉得很委屈,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我结婚以后,常常想起那段日子,在父母身边是最幸福的,不用操心任何事,每次进新货,都让我先尝。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刚怀孕两个月,邻居大姨趴在我耳朵边说:“要哭出声,不然孩子可能是哑巴”
我很生气,这是我的父亲,我刚成家,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他就走了,我能不伤心,能不哭吗?
父亲走了快三十年了,开始那两年,这总觉得他没走,回家还能见到他。
有一回,我回家看望母亲,一眼瞥见,电视柜上父亲的老花镜,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又怕母亲看见。
父亲年轻的时候,没享过什么福,刚退休就走了,失去最亲的人,最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