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见连发不中,又从竹篓中取出一枝“箭”。他道:“刚慌了神,这次定射中你,看箭!”
子休见孩童勇敢自信,天真烂漫,笑道:“你可是小林子么?你若是射中了我,可以考虑放你父亲。”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要是射不中,你父子性命难保。”
林影子道:“小林子,你射不中他的,快些跑。爹爹……爹爹自有办法脱身。”
小林子不为所动,拿着弓箭的手竟颤抖起来。他冲子休道:“我若射中了你,真能放了爹爹?”
子休心道:你若射不中我,只怕丢了你爹爹性命。若这娃娃用没有箭头的枝条射中自己,岂不是有损颜面。
正在他分神之际,孩童拈弓搭箭,一箭已射向子休。
子休反应迅速,头颅一晃,躲过那根“箭”条,仰头笑道:“小林子,你输了。”
话音刚落,小林子又一箭射来,子休不及躲闪,擦破了面皮。
子休伤了脸面,手捂脸颊,怒道:“你……你射两只箭,不算。”
小林子手舞足蹈,冲子休吐了个舌头,笑道:“你只说射中你,可没说用几支箭,是我赢了。你赶快放了我爹爹。”
子休觉着孩童理性机智,颇有大将风范,但被小娃娃赢了,终究脸上无光。
子休道:“小林子,我只说若射中了我,考虑放你爹爹,却未说定会放你爹爹。”
小林子惊喜之情瞬间消散,大喊道:“赖皮,赖皮,我杀了你。”蓦地,从怀中掏出一柄木剑向子休冲去。
“嘭!”一声巨响,小林子突然跌倒倒地,口中白沫喷涌,不省人世。
子休微微一楞,不知何故。唯恐有诈,不敢上前。
就在此刻,趴伏于地的林影子就像疯魔了一般,肌体乱搡,一把将晃神的子休掀翻,扑向小林子。
大汉焦急万分,疾呼道:“小林子,林子,林子快醒醒……”
父子情深,不似作伪。
子休走上前,伸出刀挑开林影子双手所缚腰布,问道:“小林子,他怎么了?”
林影子抱着小林子,哭道:“这孩子得了某种怪症,经常不自觉的跌倒在地,口吐白沫。然而几个时辰后,又忽然醒转与常人无异。我曾带他去看巫师,巫师说他恶疾缠身,想要根治其病,需得多种名贵草药。那些个草药,稀罕难得,价值千金。”
林影子擦了擦泪水,说道:“我们的生活不够宽裕,没钱治病,只好看着孩子身体不断恶化。起初,三天左右发病一次。直到最近,越发严重了,一天便可发作几次。我每日进山林打猎,将猎物拿到集市去卖,换些散钱。可是凭着我低劣的谋生手段,何时能凑齐千金呢?”
林影子又道:“今日,我寻猎,盯上一头野猪。那野猪狡猾,被它逃脱绊钩。我不甘心放过它,紧追不舍。直到……直到看见你与它搏斗,被它獠牙顶伤。我正欲上前相救,突见公子身着紫衣光华闪烁,瞬间竟能化作一身软甲。那野猪坚硬凌厉的獠牙都被甲胃折断......”
“于是你生起心魔,恶向胆生,打起我洗心衣甲的主意,是也不是?”子休长刀在手,此刻全然不惧他。
林影子倒也坦荡,回道:“我本打算恐吓你,让你取下甲胃,并不准备伤你性命。总之,男儿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孩子终是无辜,请放过他。”
林影子接着道:“若小兄弟能够救他性命,我情愿死在当场。”说话间,已挺着脖颈向子休手中刀刃靠去。
子休眼急手快,将刀抽离,叹道:“你若死了,小林子更活不了,杀你难道不是杀他么?”那林影子痛哭流涕,垂头顿足,直呼自身无能。
子休见林影子所言非虚,又对那小林子心生喜欢,在心里已饶恕了他。
子休叹道:“我身着的这件紫甲确实能救小林子性命么?”
林影子闻言,知晓事有转机,说道:“老巫师最爱收藏法物,有了这件紫甲,定能答应。”言毕,跪着向前挪步,爬到子休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头额贴地,登时皮破血流。林影子道:“小兄弟若能舍出此甲,救我儿性命。我愿终身为牛做马,以为报答。”
子休回想起他幼年时,父亲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山路,相求大夫医治的往事。
舐犊情深,父爱如山,子休起了恻隐之心。
子休自语道:“洗心衣甲是大哥赠予的,是结义信物。若是送予林氏父子,再见大哥时如何交待?”一念及此,眉头微蹙,又道:“若是舍不得宝衣,难道眼瞅着小林子被病痛折磨?”
子休内心纠结困惑,好似千蚂蚁攀爬。他心道:“昨日我身中青丘散毒,大哥与我一面之缘,仍不惜将宝衣相赠,护我周全。难道我便不能用一件衣甲保一个娃娃的性命?大哥若是知道我因救人丢失信物,想来不会怪我。若是他在此,以他仁德好义的性子定会支持。”
念头所及,子休打定主意,说道:“林大哥莫再伤心,小弟愿卸下此甲医治小林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那老巫师。”说话间,已脱下洗心衣递向林影子。
林影子手捧紫甲跪地不起,说道:“青蟒见勇,野豕见智,又见公子胸怀,这片影林可以散去了。但愿小兄弟吉星高照,万事顺遂。”
那小林子猛然睁眼,娇嫩的手指刮了刮自己小巧的鼻子,笑道:“恭喜。”
话音刚落,林氏父子似风吹沙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枝叉茂密的丛林缓缓消散,现出乱石嶙峋的深谷。那洗心衣甲正落在一尊白骨指边。
子休大惊失色,慌忙捡起洗心衣穿着于身。他放眼望去,只见谷内巨石林立,几乎每块乱石边都躺有几堆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