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咖啡馆角落坐着一个年轻人，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如飞。
邻座几个闲人正议论某同事升迁必有隐情，声音忽大忽小，时而夹杂低笑。
那年轻人却始终不曾抬头，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涉。
我看他杯中咖啡早已凉透，文档字数却不断攀升，想是某项要紧工作催得急。
议论者最终觉出无趣，悻悻然散去，年轻人这才稍停片刻，唤侍者续杯，目光仍不离屏幕。
二
这光景倒叫人想起许多事来——
菜场早市，小贩专注于排列鲜果蔬菜，无暇计较主妇们的讨价还价。
手术室外，家属凝望红灯，哪里会在意过往行人投来何种目光。
甚至街头艺人，全心投入下一个音符，对投币多寡反而并不急切。
……
忙人无暇论人长短，原来如此。
三
人若沉浸于自身世界的构建，便自然生出一种屏蔽喧嚣的能力。
这种能力并非刻意为之的清高，而是生命本能的选择——如同树木向着阳光生长，根系自然向下深入。
那些过分在意他人眼光者，往往在自己的园地里疏于耕种，方才有余力整日观望邻家田地。
可惜人世间许多光阴，便在这无谓的观望比较中悄然而逝。
究其根本，人的价值何尝有过定准？沙漠中的清水，都市里的空气，价值随境迁流转。
某人在此处可能是无人问津的顽石，在彼处却成了稀世珍宝。
这般无常，倒教人不必固守某一处的评价。
常见职场失意者转身成为家庭支柱，情场败将竟成就了艺术辉煌。
价值如光，穿过不同的棱镜便折射出异样色彩，本无定形，何必固执。
生命最妙的隐喻莫过于尘埃。它们在光柱中飞舞，每一粒都有自己飘浮的轨迹，时而相遇，时而分离，最终落定何处，多半不由自己。
然而就在这有限的飘浮中，有些尘埃偶然组合成了有趣的图案，有些则反射出片刻光芒。
四
人生在世，岂不如是？我们无法选择风向，却可以在飘浮中调整自己的姿态，偶尔与其他尘埃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美丽。
老之将至，方知时间才是最吝啬的商人。它从不允诺退款，也不接受赊欠。
许多人临到终点才懊悔：太多时光耗费在他人的棋盘上，做了无谓的棋子。
殊不知人生最重要的投资乃是经营自己的时光，种桃李也好，植松柏也罢，总强过终日评点邻家花园。
随遇而安非是消极，实乃大智慧。如溪流遇石则绕行，逢崖则成瀑，始终向着自己的方向。
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值得爱的人，这简单道理往往要走过许多弯路才能明白。
但或许这就是生命的设计——没有迷途，何来觉悟？
五
窗外暮色朦胧，咖啡馆亮起暖黄灯光。那年轻人终于合上电脑，眉眼间虽有疲惫，却也有完成后的舒展。
他起身离去时，步伐轻快，显然未曾将午后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人生在世，不过光中尘埃一瞬。你忙着发光时，根本不会在意别人是否看到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