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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序曲
棉花不是花却胜强于花。为棉花“作歌”大约还是基于它于人类的世功,曾有幸和它有过一段浓得化不开的情感,自认为还是有资格为它“高歌一曲”的。尽管当时并不认为那段缘分有多么的美妙,但看在它对一家人“情深谊厚”的份儿上,还是为它献出我的泉报之忱吧。更何况它还有着“作物之王”的美誉呢。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棉花做为北方地区的一种主要农作物,甚至重要经济作物的霸主地位是牢不可破的。它是平原地带,一年四季中周而复始而又永不凋零的“常青树”,更是庄稼人主要的经济来源。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也不管是春种还是秋收,眼中所见,手之所触都有棉花那或柔嫩可爱,或丰美优雅的影像和让人“魂牵梦萦”的身姿。
当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来,在麦苗儿依然酣睡,没有返青的时候。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全体出动就开始为一年的“棉花大计”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看吧,田间地头,三三两两的庄稼人为他们一年的“作物之星”忙碌着。他们有的在丈量“营养钵池”(播种棉籽的方池)的尺寸,有的脱掉冬日的厚棉袄甩开膀子正在开挖“营养钵池”;有的挖好钵池子,平整好池面,大人提起“籽钵器”(一种使花瓯成型的工具),小孩子或老人蹲在池床一端,双手来回不停地接住“打瓯”人用“籽钵器”打出来的“花瓯”,然后再把它们一行行整齐地排列开来;有下手早的人家已经把一池子“花瓯”排列完毕。之后在“花瓯”里均匀地丢进去三五粒棉籽,再覆上一层松软的土,淋上透水,洒上防虫子的药物。紧接着支起竹片做的,指半宽窄,两米左右的“弓子”,两端分别插在钵池的边缘固定好。站在钵池一端看过去,它们就像一座座整齐划一的弓桥。最后把雪白的塑料薄膜罩上去,周边用土压紧封实,这样一池的“钵苗”就大功告成了。远远地望过去,一行行,一座座错落有致的钵床、“弓桥”宛如白色的波浪般混合在万顷的小麦碧涛中随风上下起伏。恍惚之间,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天地辽阔、万物萌动,意欲大显身手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事业的豪情壮志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地去检查一下“钵苗”的生长情况。或喷水,或放风(把塑料膜揭开)或覆压。如此五次三番,像照顾蚕宝宝似的精心呵护着籽苗的成长。渐渐地,籽苗悄悄地从覆土里钻出来,露出豆瓣儿样的小脑袋;从浅黄到轻绿,再由两三片舒展开来的柔嫩至一池喜人的碧翠;籽苗历经两个多月的精心照料,犹如一个个训练有素,精神饱满的士兵一样被人们一棵棵地栽种到大田里面去。是的,麦浪滚滚,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它们被分散到预先就留好的麦田间隔里,那里“大有可为”!瞧,麦子业已“锋芒毕露”,正在扬花灌浆,它们似乎正在以饱满的热情欢呼着新朋友的到来。听!麦穗锋芒间“沙沙沙”交头接耳的碰撞声就是它们所举行的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
夏之华章
由于是麦棉套种(两垄麦之间套种一垄棉花)在麦收之后,一垄垄的棉花苗羞答答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虽然它们比遗留下来的麦茬高不了多少,但在夏日一阵阵熏风的吹拂下,在一次次井水的灌溉中,在肥料和农药的加持呵护里,它们伸展开腰肢茁壮地成长着。圆圆的叶片,纤细的叶尖,清晰润泽的叶上脉络,越发健壮的枝干无不展现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很快它们在庄稼人满怀期待的眼睛里出落得丰满健壮,落落大方。
一眼望去,大片的棉田犹如碧波一样随风起伏荡漾。走近田间地头细看,一棵棵棉花由小苗而植株,从十数片柔嫩的小叶到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叶片,这中间有着庄稼人多少辛勤的汗水啊。幼苗期间的除草、施肥、喷药;成苗之后再一次的施肥、耕耘、除草,以及不厌其烦,三五天一次的打药(治虫)更不要说不失时机的整枝打杈了。看着经过庄稼人的双手精心培育,不辞辛劳呵护备至的棉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既崇敬又悲悯的复杂情感来。不错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庄稼人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这是广大农民的真实写照,这是一幅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的乡村农人图。
我时常会这样想:曾经的伟人希望年轻人到山乡(山上乡下)里去,那里天地广阔大有可为!是啊,何止是年轻人呢,我们的艺术家们不更需要深入广大的山乡里去么?一幅画不应该多勾勒出老农几道美丽的皱纹,一首曲子就不能奏响耕牛的“哞哞”,以及鸡鸭的“叽叽”、“呱呱”声?以及那朝阳的喷薄,落日的余辉;鸟雀的啁啾,风露的清响?是的,工作室的丹青向来是仙气儿飘飘的,茶香也是袅袅馥郁的;殿堂里也经常会飘出“茉莉花”的味道,以及“才子佳人”们那类似于无病呻呤般的哀愁……殿堂里的金色之光迷离了多少双高高在上的慧眼啊。
尽管有那么多的妙笔丹青,但我尤爱这乡村的风景图,殿堂里的曲子虽然也令人如痴如醉,但它远远没有这乡村里的天籁来得深沉。瞧!棉花开枝散叶之后,枝枝杈杈上开满了美丽的花朵儿。白的,粉的,浅黄的,轻红的;它们在一根根健壮的花枝上有序地排列着,有半开的,有盛开的,有羞涩地打着卷儿的,有喇叭口朝天不惧风吹雨打的,更有那“花容失色”之后悄然孕育着棉铃的;这些花儿都有着皱纹样的底色,细密的条纹状花颜有一种极具韧性的品格。棉花的枝条以主干为轴,四散披拂,饱满劲健,花朵随枝条伸展开来,由里至外,从下到上,远远地望过去很是壮观。然而大水漫灌过后,有些棉铃就会脱落,那是些未曾保住的铃果,它们的外层包裹着的是一种边缘细密锯齿样,呈三角形状的深裂叶片,浅碧的颜色,以一种极为壮烈的姿态零落了一地。
天气逐渐炎热,棉花生长得更加茂密强壮。对棉花的管理自然也是“与时俱进”的了。喷药是必不可少,至关重要的一环,这是一项重大而又艰巨的“工程”,甚至有着很高的风险,每年为给棉花打药而丧失生命的人更是屡见不鲜。炎热的天气也正是棉花上的害虫们最为活跃的时候,特别是有一种棉铃虫最是顽固可恶,它简直就是棉花的一场恶梦。这种虫子直钻入棉铃(棉桃最早的雏形)里,前后洞穿,棉铃应声而落。如果不把它们清除,庄稼人所有的辛苦都会打了水漂,于是各种农药、器具齐上阵。看吧,田间地头,井河沟渠边上,背着农药桶的庄稼人随处可见,有男有女(以男为主)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深入到棉田里面去,有的棉花长势旺盛,在地头甚至都望不到他们的身影。一桶桶的农药被背进棉田里,一遍遍地喷洒过去;在细密的喷雾里,在似火骄阳映出的虹彩中,他们眯缝着双眼,甚至顾不上因逆风而回扫到脸上的药水……他们一心想的就是把虫子治住。他们背负着沉重的希望,守护的更是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尽管可能会因此丢掉了宝贵的生命……
所谓“苦心人,天不负!”经过一系列、无缝衔接的管理和整治,一串串喜人的棉桃累累硕果一样缀满了枝头,从下到上都是繁花过后的成果。或许某处的枝条还会挑起那么一两朵小花,但那已经是一种特别的荣耀,更是对庄稼人别样的褒奖——为你自豪!在“累累硕果”悄无声息绽裂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开怀大笑的时候,可爱又可敬的庄稼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收获季节。看!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令人迷醉的微笑。
秋之别调
一阵秋风吹过,棉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在适合的节点绽放出让人久违的笑容。青枝碧叶之中,酱紫墨绿相间的棉桃累累垂挂在枝头故作沉思状,而有的棉桃则迫不及待地翘起嘴角,露出雪白的棉绒含情脉脉地打量着这个令它新奇的世界。最为夸张的是有些棉桃由于嘴巴张得太大,笑的过于开怀,以致口内“垂棉三尺”,悬垂的棉绒舌头般随风摆动,甚至完全顾及不到曾经绅士般的优雅形象。也许它是被这“天高云淡”的大好秋色惊呆得合不拢嘴了吧。
从地头远远的望过去,大片的棉田“碧波”荡漾,“浪花”起伏。采摘棉花的人们置身其中,“上下其手”地忙活着,他(她)们时而弯下腰去在棉枝下摸索,时而直起身来在枝顶上采撷。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她)们就直接把棉绒从棉壳里面揪出来,自然被揪出来的都是那些“垂棉三尺”或撑爆棉壳意欲脱离其怀抱的。至于那些开放适中,气韵优雅的“小美女”、“大帅哥”们就会在下半晌或天气不好的时候被连绒带壳地从枝条上给拽下来,最后被包裹着请回到家里去。
棉花收获期间,庄稼人最喜欢的就是晴好天气。如果天公作美,它能够连续一段时间“喜笑颜开”。那么棉花在秋高气爽,风吹日晒的加持下就会加速开放,并且品质上佳。这样庄稼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棉花就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大人们通常都会在腰间束上一个比较宽大的棉花兜子(一般由布质或防雨淋的材料制成)然后拎上雨淋包(用雨淋袋拼接而成,约两米见方)顺便捎带上几个雨淋袋子备用,拉起木制的架子车,率领着一家老小就“浩浩荡荡”地向棉田进军了。小孩子也有大人们给早已做好的盛棉兜子,那就是一条雨淋袋一剪为二,留存底部,上边两个口角儿边上各缝制一根指宽的布条,之后向腰后一系。前面的兜子正好悬在小腹的位置,这样摘起棉花来既轻快又便当,实在是令人愉悦极了。当然,时间一长就会腰酸人懒,意兴阑珊,心里只是盼望着怎样早早地“脱离苦海”——把这一块地的棉花摘完赶快回到家中去。
暮色四合,蜻蜓时不时地在花枝上忽远忽近地翔舞。它们似乎想和忙作中的庄稼人亲近亲近,但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欲迎还拒,总是那么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偶尔一两只蝙蝠也来凑热闹了,它会冷不丁地从你眼前掠过,恶作剧似的吓你一跳。当夜色笼罩下来,露水浸湿了棉花的枝枝叶叶,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踏着被夜露润潮的路面,满载着胜利的成果,回到他们虽然简陋却很是温馨的家中去。
天刚蒙蒙亮,一家老小又带上大包小兜急匆匆地赶到棉田里去。因为天气预报,天公不作美,近期有雨水要对棉田进行一次极不友好的“大清洗”。雨水的“清洗”对于盛开的棉花意味着什么呢?雨水并不会让棉花减产,但如果不及时地把棉花从“雨肚子”中拯救出来,绝对会降低棉花品质,会减价!减价又意味着什么呢?减价意味着付出没有减少而获得却是大大打了折扣!有哪个庄稼人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于是和着一大早的露水,袖子上、裤腿上、甚至鞋面上都会被沾染得湿淋淋的。时已深秋,凉风一吹,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而此时还没有果腹;饥肠辘辘,怎一个忍受了得!
棉花在棉田里尽情地绽放着,它们似乎有无穷的勇气和力量,像是在表白,更多的是在回报,以拳拳之心,绵绵不绝地在向勤劳朴实的庄稼人回报。庄稼人把它们收获了一遍又一遍,而它们又像变魔术似的开了一茬又一茬。庄稼人是极富耐心的,对棉花的这种“绵如涌泉”的回报也是极为珍视的。他们收获、收藏、晾晒、拣选,小心翼翼地打包、装车,然后把它们送到棉花站(收棉花处)里去。它们被纺织、染色,由素心纯洁到五颜六色,它们在发热、闪光,更多地是在为人们尽“绵薄”之力,温暖着亿万大众的身心。棉花的价值自然是实现了,庄稼人的辛劳也得到了理所应然的补偿。这不正是人勤,物壮;天不相欺,也定不相负吗?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茂陵刘郎秋风客”的两句诗:“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敢问,苍穹之下的棉花可是天上白云飘落的羽衣,或是白云飞过遗失的轻纱?如此,天上的白云岂非也是多情的种子?或许它正是看到了“草木摇落”,“白露为霜”群雁南归,以是心怀悲悯,有意慈悲,为人间降落这许多素洁温暖的“温柔之花”。不错的,或许上界的神灵无暇顾及这令人爱恨交织的人间,但天上的白云看得最为真切。只因我相信,在那飘逸的身影背后,它始终有一颗炙热滚烫的心因悲悯天下辛苦劳作的庄稼人而在热切地跳动。也能不时地感受到它因情不自禁而悄然滑落的泪滴……
冬之缠绵
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走,而大地上的草木在节令的威压下逐渐变得沉默。此时的棉花虽然还会有嫩枝抽出来,但那已经是“强弩之末”——既没有价值更无丝毫的意义。它们的叶片厚实而硬朗,叶面上密布的红褐色麻点犹如老年斑似的层出不穷;棉桃大多由青翠变为酱紫,棉花一如既往地绽放,但已经没有了初始的热烈,或许它们早已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它们静默着,似乎也在抗拒着,但在节令的步步紧逼下,它们只能屈服,被连根拔起脱离土地是它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被即将耕种的冬小麦取而代之更是它们这一茬棉花最终的宿命!然而它们的余热和使命并没有就此完结。它们虽然脱离了大地温暖的怀抱,但价值仍然“绵长”。
一车车青枝碧叶的棉花棵连带着一串串似开未开的棉桃被庄稼人从田地里运送出来。看吧,地头、路边、沟沿、河坝,甚至房前屋后,被拔下的棉材摆放的到处都是。一排排,一片片,像在展览更像是在宣示:无论田内田外,我们都是一道最为靓丽的风景!不错的,它们有资格更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用不了几天,棉花又重新在棉花枝条上绽放开来,庄稼人小心翼翼地给它们“移身换位”,把盛开的棉花摘出来或是拽下来,然后再把它们摆放整齐,等着下一茬的采摘和翻转。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到棉棵上下的叶片枯焦落尽,枝条上的棉花采撷净尽,一览无遗;之后再把它们归拢在一起,层层码放在庭院四周。如此,用棉材砌成的“院墙”就高高地耸立起来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它们会被时不时地抽出一两捆来被送进厨房的灶间里去做燃料。在一阵“噼噼啪啪”,修长的火苗儿舞蹈一番以后,一锅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又抚慰了庄稼人的肠胃。就这样由青湿的枝条至干燥的棉材,从初冬燃烧到第二年的深秋,周而复始,“绵绵不熄”。还有什么样的农作物能像棉花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李渔在《芙蕖》中说“是芙蕖者也,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今区区不才愿试回应之。芙蕖适目、可口、宜鼻不假,如果说种植之利没有超过它的,实在是令人不敢苟同。棉花者,利世而致用,其非但能适目且油脂可食(棉籽可榨油)虽不列百花之名却能融会贯通(花、果、籽、棉)可谓“通才”。做为重要的经济作物更是能惠民利人,特别是做为重要的衣物原料的重要成份而备受人们的青睐,在御寒保暖的同时更是给人以身心的舒适和愉悦。当然了,李渔先生所处的时代也未必有棉花,即使有棉花,做为一代风流文人,不起眼如棉花者也未必能够入得他的法眼。但是果真机缘巧合,李渔能够和棉花有一场邂逅,以笠翁的妙笔想必定会演绎出一段精彩的“渔棉之恋”吧。
虽然已是深冬,但屋子里堆积如山,未曾去壳的棉花仍旧让人“发愁”。特别是小孩子们贪玩,最不待见的就是每天夜以继日地和棉花堆缠绵。为了提升剥棉花的积极性,给在过春节前尽快把“花事”告一段落提供刺激性的动力,大人们就会给小孩子们一些物质上的奖励。早些时候是剥完一篮子棉花可以被允许吃上半块月饼(中秋节前后),现在为了加快“花事”完结的进度就会“论斤行赏”。比如剥一斤棉花奖励两毛钱之类,但殷实些的人家就会奖励给小孩子五毛钱。听说被奖励五毛钱的小孩子也不愿意和棉花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曾经保质保量完成过大人们布置的带有奖励性质的任务,只是在印象中好像没有拿到过一分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天气是愈来愈冷了,一场大雪封门,好几天都不能出去,于是只好和棉花“缠绵共舞”了。先是在屋子中央生起一捆棉材火取暖,顺便再撒上一些剥下来的棉壳,等棉材燃烧充分还剩下一些明火时,再倒上一小筐棉壳,边沤边添,时断时续。就这样从早到晚,甚至“焚膏继晷”地日夜奋战。终于在春节来临前的十天左右,庄稼人终于从和棉花的“缠绵”中解脱出来。无论他们卖棉花的过程有多么地艰难(通常是日夜排队三五天)也不管他们的获得是多是少(有时候付出很多,收获极少)他们在年底终于可以舒缓一下筋骨,好好地休息上几天了。卖棉花的票据从棉花站的窗口递进去,然后把一叠或薄或厚的钱领出来;大车小辆把几桶棉油带回来,做为春节和来年一家人的食用油;一雨淋包或两雨淋包,如枣核般大小的棉籽也一同拉回家来,为开春下一轮的棉花育苗提前做好准备。
营养钵池育苗之前,都会把棉籽在热水里面浸泡一两天,以作催芽处理。每当看到那冒着微微热气,混合着棉花特有的味道,如枣核般大小,灰白相间湿漉漉的棉籽的时候,就会让人很是恍惚。透过湿气看过去,不错,那是一粒粒神奇的种子,曾几何时,它被隐藏在雪白的棉绒之中;它一头尖锐,一头饱满,它是一粒棉花的种子,更像是一颗莹耀的水滴,甚至就是一个惊叹号!
种子里蕴含着希望,那里有五颜六色的光;莹耀的水滴里有庄稼人清澈、明亮而又坚忍的眼神,然而也只有庄稼人才能把五颜六色的希望之光化作缕缕的棉线,他们像蚕吐丝一样把靓丽的棉线拉得很长很长。这种清澈明亮的眼神坚忍而温暖,如果可以打一个比方的话,它有一种棉质般的温柔和舒适。而在这个如惊叹号一般的种子里,会生长出多少令人惊叹的奇迹啊。而创造出这种奇迹的,不就是千千万万默默无闻,虽然平凡却又极其伟大的庄稼人么?
行文至此,真是让人感到羞愧,我实在找不出恰到好处的词句去形容那些普通而又极不平凡的人们。请允许我用两个惊叹号为“棉花之歌”作结吧。
向他(她)们致敬:!!
!!
尾声
“棉花之歌”从“春之序曲”到“冬之缠绵”完结了,但总有一种意犹未尽却又力有不逮的感觉。虽说我和棉花有过一段时间的亲密接触,然而对自己曾经很熟知的东西却是有了一层隔膜以及某种难以全面掌控的感觉。譬如我想写一写棉花的质感,也曾想多描绘一下售卖棉花的艰难以及棉花在被验收等级的时候,那些验收员随便从棉包里抓起一把棉花放在嘴巴里嚼动棉籽分辨棉花干湿程度时面部表情的变化,以及庄稼人随着它们的言行举止而提心吊胆的心理活动。然而相类的场景里,心却再一次被深深地刺痛,这不由得让我的笔锋磨了再磨,缩了又缩。只因在售卖棉花之前,庄稼人辛辛苦苦,甚至不眠不休好几个日日夜夜,无任何补贴,更没有一丝怜悯的情况下,用人力车拉着上好的粮食去“交公”,而验收人员用一根冷冰冰的铁杵刺穿粮食袋子,趾高气扬高高在上,一副我是“现管”嘴脸的时候,同样的让人心有余悸。犹如当时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样——敢怒而不敢言,更何况时至今日,连怒都业已麻木,甚至“噤若寒蝉”了呢?
我们伟大的祖辈父辈们曾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磨难和委屈。小小的一朵棉花如海水之一滴,实在折射不出什么,似乎也不足以说明什么。他们的身份地位虽然卑微,但他们的奉献精神,以致全家老小在一个麦收季收获十袋粮食,却要“交公”七八袋的坚忍品格始终能够让人高高地昂起头来。他们书读得很少,但富有“家国精神”,他们身材瘦弱,但精神极为强壮!是的,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遮住了他们不再挺拔,或业已佝偻甚至黄土埋膝的身影,但他们曾经的万丈光芒是任谁也抹杀不掉的!
在他(她)们老迈之际,在他(她)们作古之先,他(她)们中的部分人有幸看到如今日新月异的变化,并且能够亲身感受到“东风浩荡”(免交皇粮,种地补贴)的恩泽,他们感天谢地,心有余慰。不为别的,只因他们的无私贡献被上苍看到了眼里,放在了心上。这样上下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怎不令人欢欣鼓舞以致普天同庆呢?
两千年(2002年为节点)之后的一段时期或许可以称之为“德天之世”。何为“德天之世”呢?钟灵毓秀,物华天宝;德配于天,锦被人间,是为“德天”。虽“天地玄黄,宇宙鸿荒”,“三皇五帝”、“尧舜禹汤”无能为也;世人多敬奉鬼神,然而鬼神大多为幻影,唯有切身感受的“恩典”方是至高无上的“真理”。舍此,不是荒诞不经的搅扰,就是处心积虑的欺蒙,这样的“神棍”不要也罢。
有一位伟大的诗人说的极好:“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如果勉强可以再附加上几句的话,也许:有的人活着已经化作梦幻泡影,只因他的心中只有权杖;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见证,只因他的心里常思大众;心中只有权杖的,大众和他渐行渐远,维护众人的,人们把他念得很重很重。或许活着不能明辨谁是谁非,然而一旦死后,每个人的心中必有分晓!也许有的人早已死在了人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