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棺

在中国有个传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下来的,即女子不能送棺,送棺者必须得是男子。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送灵柩的车带着爷爷的棺,棺边守着爷爷的孙子和外孙,缓缓的离去。我哭着追在灵车后面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爸实在拗不过我,只好让灵车停下,把我抱起来扔了上去,然后我缓慢的向棺那边走去,像哥哥们那样默不作声,围在爷爷的棺边坐下,我望着哥哥们的表情,很凝固;我看着爷爷的棺,上面铺了一张大大的布盖住,我就坐在爷爷身边,灵车不是很大,我的腿脚抵住爷爷的棺,却一点也不害怕。



到了火葬的地方,我们小孩下来,大人负责把爷爷的棺送去排队,等着火葬。火葬场的人很多,来来回回的灵车,眼泪在脸上凝固却要处理很多杂事的人,大家都像在做日常琐事一样。人群中,我看见一个男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怀里抱着灵相,死的人是他的妈妈,他茫然的看着妈妈的棺被他们拖走,他被人群围绕,他要处理很多事。他在忙着送好母亲最后一程,却一点都不像个大人的样子,纯真的眼神里空洞着。

这一天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妈妈。

小哥过来喊我,说我带去你个地方,能看见爷爷。我跟在他的后面跑,他带我到一栋大大的房子后面,他扒着窗户往里面望。我问他能看见什么,他告诉我这里就是火葬的地方,马上轮到爷爷了,爷爷会在这里被火葬掉,然后在装进一个小盒子里。

我问小哥,人真的能被烧的什么都不剩吗?

小哥说可能人的大骨头烧不掉吧?

我说那大骨头怎么办,盒子也装不下。

小哥说那就扔掉吧,只放些骨灰进去。

我说那样不是就不完整了吗?

小哥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不得而知。那扇窗户太高,我爬不上去。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无数个夜里,我梦到这场景,梦到我看见窗户里面的样子。他们把爷爷放进去,爷爷喊疼;他们把爷爷放进去,骨灰出来了,但爷爷还在。

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身灭而魂在,因为这世上还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在,他们会在另一个超时空里相遇。

大人们从火葬场买来了那个盒子,待爷爷火葬完之后,他们把爷爷装好,放进墓碑里,然后找人来刻碑文。

记得爷爷的墓碑上,唯有我的名字是刻错的,最后一个字写错了,本来想请人改的,后来不了了之。错就错吧,就像我本来不应该来送灵车一样的。

现在想来,女子本阴,而人离开之后,阴气很重,所以就避免女子送灵和守灵。

而我莽莽撞撞的来送了爷爷最后一程,墓碑又阴差阳错的被刻错了字。

也许墓碑上刻错的那个字就是爷爷在冥冥之中保护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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