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宫
母妃说,我出生那天,天降大雪,极冷。瑞雪兆丰年,是祥兆。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父皇从来都不来看我呢?
我在父皇膝下排行第七,按柔然国的规矩,公主满月时就会得到父皇所赐封号,而我,如今已经年满十五,已是及笄之年,却没有任何封号,对此母妃懒得解释,我基本懒得过问。草木一秋,人生一世,并非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其实我见到母妃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她都把自己禁锢在小小的房间之中。偶尔,她才会让我伴在她的膝下。
在这寂寂的宫中,母妃唤我,倾城。母妃寝宫中寥寥无几的宫女们,则唤我,七公主,可是,我却听见她们,私下里嗤笑着唤我七丫头,那些嗤笑随风飘入我的耳中,“当——”手中的古筝,琴音骤断。母妃的手中,依然绣着一丛兰花,嘴角微微弯起,她居然在微笑。一重重浅金色的花瓣,惟妙惟肖,层层叠叠,跃于锦帛之上,幽香之气似呼之欲出。
“徐昭仪是绣娘出身。”有宫女曾在寝宫中议论。
“是的,本宫是绣娘出身,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五岁的我,满脸通红的向母妃报告宫女们的嚼舌之后,母妃冷冷的道,“倾城,在这宫中,你若是想过得开心,就要学会忍耐,倾城,你知道吗,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哦,要学会忍耐。
只有锦春常伴我身侧,对我一直尊重。
“七公主。”她侧立于我的身边,双手奉上一盏清茶,眉眼低温顺恭敬。虽然只有十八岁,她的声音却这样稳妥宁静。
我接过锦春手中清茶,缓缓揭开杯盖,啜饮一口,茶叶并非什么上品,水却是难得的好水,温度适中,甘甜爽口。
“锦春,以后莫要早起去收那桃花上的露水,当心手凉。”揭开杯盖,氤氲水汽湿润了我的眼睛。
“七公主,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有劳公主挂心。”锦春答的甚是恭敬。
唉,公主?恐怕这广华殿中,只有你锦春一人当我是柔然的公主吧。
岁月漫长。
父皇虽不来看我,却一直遣最好的师傅来教导我,琴棋书画,宫廷礼仪并不因为我的隔离而生疏。师傅们赞我聪慧,其实不过是日子太无聊,弹弹琴,刺刺绣,再看看兵书,三十六计,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一天也就这样过来了。
其实我过的很好,安静,从容。
十七年了,我一直生活在母妃的这一方寝宫里。越过朱红色的宫墙,夜晚,仰头,我可以看见漫天零乱的星,如同宝石耀眼璀璨。宫人们却在身后轻声议论,“星辰再耀眼,也不如七公主的容颜耀眼。”
是吗?可是禁在这狭隘天地,我要这耀眼容颜做什么?
寝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从不曾知道,是否也如母妃的寝宫这般冷清如水。
罢了,罢了,一声轻叹,我展一展齐胸儒袍的广袖,执笔于菱花窗下,墨落宣纸,化做娉婷而立的一朵莲花。我拿起这朵莲花,仔细端详,总觉得哪里不好。弃了笔,缓步来至庭院。
“小七,小七。”有人隔着朱红的宫墙在叫着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刚好我可以听见。
我不由得翘起嘴角,展颜而笑,我知道是沐卓安,安国侯家的小侯爷。安国侯是我父王最亲近的堂兄,早年曾为柔然立下赫赫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