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事物之所以可爱,往往是因为它有内容,能唤起人的回忆。这点上故事也不例外,事件藏在年岁里带着樟脑丸的味道,亲切,真叫人心动。
我还记得爷爷奶奶住在后市街的时候。印象里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天好的时候奶奶会搬上一张大藤椅子,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有时候会给我一两块硬币,让我去小杂货铺买点小零食,我总是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生怕掉了。我清楚地记得去杂货铺的路边盖着一所小学,或是中学吧,我也清楚地记得那种由心底而生的向往。我是极爱那老院的。我爱和隔壁的小伙伴围着院子追追打打,经过自家厨房的窗口,总不忘朝系着棉布围裙的奶奶英雄般地挥手,那时奶奶还年轻,皱纹还未爬满她的眼角;我爱在日落西边时由爷爷载着去看火车,然后爷孙俩寻着饭菜的香味回家;我爱一家老小挤在不那么大的客厅看新闻联播,虽然我自然是什么都听不懂的;我爱后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爱矮旧院墙上蹲着的那只我永远也捉不到的白猫;我爱院门口那棵大槐树,爱深秋时它落下的黄了茎脉的老叶,飘飘洒洒。
若执笔,伏在桌前能写下不少动人的故事吧。只惜年幼,但这些都是印在心里的事儿,故事里有我的逝水流年。
不知是人大了,亦或是心野了,总之我很少回去,听过爷爷奶奶讨论出租房子的事,他们也搬去了新家。奶奶的老藤椅摆在新床边上,上面堆满了床垫、衣服和弟弟的漫画书,多少个日子没有见过太阳了!像我藏在衣柜里的故事,散着樟脑丸的味道。爷爷那辆骑了很多年的,载着我去看火车的自行车放在楼底下被偷了。“早该扔了,偷了也罢了。”奶奶安慰他,但我看见的是爷爷那满眼的无奈,我猜其中还有不舍,像是对过去被动的挥别。不光是我,爷爷奶奶也很少回院子里去了,后市那条街,一点点搬出我们的生活,又有多少故事牵挂在里面,日子久了根深蒂固,是这段生活所特有的故事,故事里有我们的逝水流年。
日子飘飘洒洒像深秋老院里那槐树的叶子,故事也落下来,融进泥土里,开出花儿来。 故事的后来我长大了,走过街边的校园也不再觉得羡慕,甚至也不再去看。我走的路比之前更宽、更长,而不拘束于那个院落,不用再听奶奶“不准跑出去”的命令。我长大了,院子在我眼里变的又老又旧,奶奶说,它本身就是那么点儿大。我迫不及待地进入新的生活,新的故事,但却觉得疏离。那种与旧日脱离的陌生感一层层包紧我,我猛地发现,原来这些散着樟脑丸味的旧故事一直就停在那里,流年逝水也不曾将它淡化。
我攥紧这些旧旧的故事就像儿时的我攥紧奶奶给的硬币,它们是重要的,我生怕弄丢它们。就如那天午后的阳光,就像当年一样,奶奶坐在底下,断续地讲着那些过往。那一瞬我突然觉得这些旧的故事就像我永远捉不住的白猫,一有风声它就跑掉了。我却深深地,用力地记着,我的,我们的,逝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