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拖着枯黑的叶子走了,水泥地上满是积水和我们追逐的足迹。上课铃响了,我们才慌慌张张奔到教室门口,一个个大喘气的向宋老师喊报告,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已经换了两个班主任了,因为小镇太小没有老师愿意留下了。宋老师很是年轻漂亮,她倚着门框,细框眼镜片后的笑意温温柔柔地漾开,米白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点点头示意让我们进门。进了教室我们还在叽喳。后桌陈静提议:“去我妈厂子玩抓人吧?”“好啊!”我笑意还挂在嘴角,忽地转头,就发现宋老师已经眉目沉沉,看着她的神情我的心头很快又凉了下来。不过很快我的目光又开始游离,猛的聚焦在王余旁边的一个小女生身上,她身旁的位置向来是空的,如今却多了个陌生的影子。课堂静下来后,宋老师让那个女生站起,随后开始介绍,她叫吴逸。下课后那短发女孩便被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着话“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来?”我对这个女生也多了分注意,可是现在主要任务是告诉王余我们的大计划。
放学了,我拉着陈静就到王余面前。王余看见我来了,怯生生的问我吴逸是否可以一起去。吴逸指尖不断旋动笔盖,满脸期待的看着我。“可以啊,走吧。”我拉起吴逸的手就退出教室门口。
学校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雨还没走远。我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面,转过身,看见她们三个挎着胳膊,嬉笑着跟在我后面,我不明白她们怎么那么好了。我歪头斜看着陈静对她冷笑,“壮壮。”陈静的脸瞬间笑意全无。“你妈......”我慢条斯理地拖长声调,“的厂里吃饭不要钱的吧?我们几个可还没吃饭呢。”陈静把王余的胳膊挎的更紧了些。“不是的。”陈静声音颤抖着。我转过头去,在一家小卖部停下来,给三个人买了一包辣条,撕开后大家嘻嘻哈哈地嚼着,嘴里嘶嘶吸着气,陈静脸上那层委屈也如薄雾般风吹就去。
到厂前的一大片空地,我们猜拳决定谁当鬼,“鬼”字刚落地,我们几个身影便炸开。声音太过热闹很快背厂里讨厌的大人叫停,那人大声训斥我们三个孩子还有一个“鬼”,我们不敢再继续下去。“都怪你叫我们来这玩。”我一脸无语的对着陈静说。陈静忽然冷了脸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吴逸抢着和我搭腔,“下次我们玩躲猫猫的游戏吧,这个安静一些。”我赞成了这个提议,吴逸露出笑容,不得不说她长的很聪明,再搭配上清爽的短发,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我没在说话,陈静就开始和吴逸王余聊起天来,不知道她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说,我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听着。“你从哪儿来啊吴逸。”我打断她们的对话。“我从上海来,奶奶带我在这儿住。”她非常热情的对我说着,“你父母呢?”我假装好奇的问出口,“我的父亲在上海有家公司太忙了没空管我,我妈妈她是日本人,所以我是混血儿。”她说完,我们三个都惊喜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日本人,我先是不相信的,可是吴逸给我唱起一支日语歌来。我听不明白,但是确实像日本歌。“这是什么歌?”我问。“日本的童谣,”她轻声说,“小时候妈妈唱给我听的。”陈静拉着吴逸的手又好奇的问了她好多问题,王余的眼睛也亮了,她瞪大眼睛听着。我心里泛起一阵失落,过一会儿我就起身,拽着吴逸说要该去吃饭了。天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漏下一缕薄暮的微光。
晚饭过后,我和陈静要一起回家,因为两家离得不远,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应该要管她的母亲叫姑姑,我不记得了。我们在家门口的池塘丢了会石子就各自回家去了。
我还没进家门口,父亲的训斥声迎面而来“野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和陈静一起玩到这么晚?”他忽然矮下身,粗糙的指节捻起我衣襟下摆,那布料上沾着黄昏的尘土和草屑。“一个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怎么能玩的这么脏,被路上人看见了怎么想,你一点脸都不要吗,你这是在丢爸爸的脸知不知道。”我不敢说话,面部抽了抽。之后他辅导我做作业,我不想听他说的,我说我不会,让他帮我写,我见他马上又要发脾气,我马上转移话题,我问他“逸是什么意思呢?我有个同学叫吴逸。”父亲较真的告诉我,“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可以指轻盈飘逸。不过...吴逸?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轻盈飘逸,像羽毛一样,吴逸想要飘到哪儿去呢,我这么想。奶奶这时候递来了吃的,我也不听父亲说话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父亲见我这狼狈的吃,又开始和我说教,“好不雅观,少吃点行不行,知道为什么说胖子没用吗?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的废物,还能指望你做成什么事?迟早和陈静一样。”
第二天早上,奶奶给我梳完头发,我打开奶奶的针线盒,奶奶把我的零花钱放在里面,针线盒里有很多硬币,最大面额的是一张20的钞票,奶奶说要是考到九十分以上,这张钞票就属于我了。我一天能拿两块钱,可以买很多辣条了。
我骑母亲买给我的山地自行车到学校,那自行车是母亲来看我,我求着母亲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一直非常爱惜,会自己给车上润滑油,定期清洗,父亲知道了则是非常不解,觉得母亲是钱多了没处花,不过父亲的休假要结束了。教室的垃圾桶旁边都是垃圾,座位旁边都是纸屑。我的手指挨个点过那几个常一起闹腾的同学,“老大开飞机...老四炸个稀巴烂...”,他们嬉皮笑脸地对号入座。有个同学说我被炸的稀巴烂,我不服,“我要当老大。”我把书包摔在桌上,之后又站在桌子上,“吴老师带的垃圾班~”我得意喊着。班长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看着她,笑着挑了挑眉毛,从桌子上一跃而下。人都来齐了,是吴老师的早课,吴老师顶着一头染得不太均匀的黄发,用嘶哑的声音给我们讲课,她开始检查预习情况,“没有预习的举个手。”她这么说,我心里战战兢兢,我根本没预习,或许现在承认就不用受罚了,可是我还是没举手。吴老师又让我们读一遍课文,她不断的绕着圈子,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紧张的磕磕巴巴。读完后,她又在课文里挑了几个生僻字,让我们在黑板上标拼音,我站在黑板前,粉笔在掌心渗出黏腻的汗,“擦了吧。”她看着我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我害怕的点点头,大部分人都写不出来,接着是一个黑皮肤的男孩,吴老师先是用他的书本重重的砸向他的头,再纠着他的耳朵,他整个人像被提起的布偶,“你要是我的孩子,男孩眼眶通红,死咬着嘴唇。我嘴角刚撇出一丝讥笑,陈静已默默捡起他的书,还给了他。
放学后,“更年期死女人。”我咒骂着吴老师,牙槽滋滋作响。三个人轮流安慰着我,我的心情很快就转晴了。我提议去镇上的商场玩,吴逸有点儿面露难色,见她这样,另两人都有些迟疑,“我请你们喝可乐,走吧走吧。”闻听此言,三个人又蹦蹦哒哒的跟在我后边。
暮色已至,路面上只剩下些深浅不一的水渍,那些枯叶呢?我四下张望。有几片已经烂在路边的花坛里,与泥土混作一处,其余的...其余的竟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风掠过空荡荡的枝头,发出轻微的叹息。商场里则是另一个世界,喧嚣像潮水般涌来,我大手一挥,给三人买了一瓶可乐,那是我攒了几天的钱,还剩两枚硬币在裤袋里叮当作响。我领着她们拐过几个闪着金光的柜台,停在角落那台老虎机前。投了两枚硬币,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陈静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王余几乎把整个身子探过来,发丝扫过我的耳际。吴逸攥紧我衣角。老虎机的转轮开始飞旋,彩色的图案连成模糊的光带。我们四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机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喝彩声,硬币哗啦啦倾泻而下的声响。“中了中了!我就知道我能中,我请你们吃薯条。”另三人也欢呼起来,几个人就往旁边的汉堡店走着,到门口,吴逸不见了,另外两人有些慌张。“没事的,她只是不熟悉地方,会跟上来的,我们先点,在这儿等她。”听我这么说,她们便安心下来。薯条上桌了,吴逸还没回。“你们等着。”我说着跑出去。商场门口,我看见一个老婆婆死死拽着吴逸的胳膊,吴逸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地上。“都这个点了,你不在写作业在这干嘛。”老婆婆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怨气。吴逸只是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手不断的拨动着兜里的硬币,我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便迅速转身跑回了汉堡店。“吴逸跟着她奶奶回去了。”我这么向另两人交代。吃完薯条,我和陈静先陪着王余回家,再一起悠哉悠哉的晃着。陈静好奇的问我看见什么了,我对她实话实说,陈静轻轻啊了一声,接着说“她对我说过,她奶奶在商场上班,难怪她不怎么乐意和我们一起去。欸,我爸爸还没回来,你来我家玩吧。”我一听便来了兴致,我们买了些零食,作为辛苦上了一天学的回报。我进了她家的客厅,陈静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茶几玻璃板下压着她父亲穿军装的照片。我们边吃边聊天,她给我炫耀她家的跑步机,我没见过跑步机,“它怎么动了?它怎么动的?”的好奇的问着,眼睛看着上面的按钮,却始终不敢乱动。陈静给我演示,跑步机的电子屏闪烁着数字,像在记录我们无意义的快乐。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透。父亲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我怔住了,“还玩呢,回家了。”父亲直勾勾的看着我,随后就扭头就走,我和陈静再见,悄悄的把剩下的零钱给了她,告诉她明天接着玩。我快步跟上父亲,担心他责骂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去,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出事的话我可不管你了。”他停住扭过头等我,“不会的,就算下刀雨,我也会出来找我的女儿的。”我见他没生气,又屁颠屁颠的走在他身旁。
第二天,天空意外的放晴了,只是乌云没有完全散去。宋老师在讲台卖力的讲着,在黑板上写我们看都不想看的数字,同学们在讲台下肆无忌惮的各玩各的。突然一个纸团砸在我身上,我环顾四周,王余朝我提了提眉毛示意是她传的纸条,我弯腰捡起,慢慢的假装不在乎的打开“周六来我家玩吧。”我朝王余龇了龇牙,扭头就和陈静说了。再一转头,讲台上已经没声了,宋老师皱起眉头,无奈的看着我。下课后我想找王余商量玩点什么,抬头就看到吴逸周围围着群人,吴逸手拿着一支精致的圆珠笔炫耀着说“这支笔来着日本的文具店,是妈妈带我买的。”人群立刻泛起涟漪“不可能吧,她在吹牛。”另一人说“可是上面真的有日本字。”我打断她们的对话,“怎么不可能了,吴逸她妈妈来自日本,有几件日本东西不是很正常,你们真没见识。”所有人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迎着那些目光,心里得意得很,眼角瞥见吴逸也在看我,那眼神里闪着些说不清的东西,许是感激,又许是别的什么。陈静快步走过来,轻轻趴在我肩上。还没等我开口,王余便兴奋地提议道:“周六我们一起在我家看电影吧!”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个妙啊妙的主意啊。平日里,我只能在电影频道或是学校的班班通上看电影,我们会看什么电影呢。想到这儿,我对周六的到来愈发期待。
盼望着盼望着周六来了,天空被乌云遮的密不透风,我就知道雨没走远。我们如约而至,王余家就住在镇子街上的居民区,一进门脚下就踩着凉丝丝的地砖,抬头是粉刷得雪白的墙,简单得让人心安。王余笑着说"进来坐",王余的妈妈给我们端来了一些零食,接着调试电视,我们先客气静坐着,她妈妈一走,我们就开始兴奋起来。电影是王余早早备下的,画面一亮,我们便像被吸进了故事里。吴逸突然起身,小声问厕所在哪,接着按照王余手指方向走去。过了很久,陈静也想上厕所,就也朝那边摸了过去。这俩人迟迟未回,王余坐不住了,“该不会是找不到路,跑到隔壁商场去了吧?”她话音未落,王妈妈就端着果盘从厨房转出来,她温温柔柔地问:“这是怎么啦?”王余匆匆交代我去寻人,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门框里。现在只剩我和王妈妈对着满室光影。她母亲开始和我有一挂没有挂大人式的和我聊天,不过我只想着看电影。不一会几人带回来了,我们吃着果盘继续沉入那个被中断的故事。
看完电影和王余告别后,我才好奇的问她们两个去哪了,吴逸抢着回答说没找着厕所,又不好意思再问就去了商场上厕所,陈静则是和吴逸碰上了,就一起前去。不过我根本不在意。吴逸接着说明天要请我们吃薯条,我眼前迅速闪过了一阵欢快的风。在我开心的四处蹦哒,兜里的俩枚硬币跑了出来,学我似的也在水泥地上蹦跳起来,我弯腰拾起的瞬间,突然看到路边有个什么东西,我把硬币揣进兜里,快步走进一看,是一只濒死的小猫,另两人看我停住,迅速跑过来。冷风吹过,它稀疏的毛发跟着它的身躯颤抖,我脸上留下一丝忧伤,便迅速把它抱在怀中。“这可怎么办啊?”陈静焦急的问,我让陈静把我口袋仅有的两块钱拿出来,接着向她借五毛钱。她掏钱的动作顿了顿:“要买什么?。”“牛奶。”我把小猫抱的更紧。“这只猫就交给我吧,让我来养。”我宛如看到救星般,我相信她。把小猫交给吴逸,我和陈静沉默地往回走。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第二天,我和陈静骑着自行车到汉堡店,吴逸在这一直等着我们,我们点完餐,吴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元,我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她瞧见我的样子对我说:“你们还想吃什么?我都请了。”我和陈静相视而笑,她应该和我一样的在心里窃喜交到了这么好的朋友吧。吴逸也露出非常满意的微笑。薯条一上桌,我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今天的零食钱又省了。“小猫怎么样了?”我嘴里的食物还没嚼碎,抬起头问吴逸,“你就放心吧,它在我家可活蹦乱跳的。”我放下心来,顺便邀请吴逸来我家做客。吴逸答应了。
三人踩着单车离去时,吴逸那辆折叠自行车发出吱呀声响,链条咔嗒咔嗒地打着节拍,车铃早已哑了,只剩个空壳在把手上摇晃。吴逸的车轮偶尔会卡顿一下,她便用力蹬两下,那车子便又勉力向前奔去。我骑在最前面,虽然下着雨,雨水不断拍打着我的脸,陈静则是悠哉悠哉的一手撑着伞一手骑着车跟在我和吴逸的后边。我们骑到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到了我家之后,我从针线盒里又拿出了两枚硬币,那张二十大钞还摆在里面,我想拿又不敢。奶奶正坐在藤椅上补袜子,我冲奶奶咧嘴一笑:“等下还要去补点货。”我带她们去我的房间,我的房间不大,水泥地总是泛着潮气,木板墙上的白漆早已斑驳,水渍爬满墙角。我拿出母亲给我买的遥控飞机,大方的给两人玩,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看电视。不一会儿,吴逸表示要上厕所就起身。我噗嗤笑出声:“你怎么一到别人家就要上厕所?尿王吧你?”她也不恼,只是憨憨地咧开嘴。时间流逝飞快,转眼就到了与伙伴分别的时刻,我站在门口,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吞吞地关上门。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坐在床沿,忽然想起吴逸前几天哼的那首日本歌。
再去学校上课,雨不但没停反而更大了。吴逸今天没来,王余又孤零零的坐在那了。我讨厌雨天,爬在座位上没了往日的威风。班长这时候得瑟走过来,“吴老师叫你去办公室。”“知道了,滚蛋吧。”我起身就走。王余看见我情绪不同往日的样子,就马上跟着我一起出门了,出来教室门口,王余好像找什么人似的,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她却突然压低声音:“你都知道了吗?”“啊?”我还是不懂。王余接着说“你知道吴逸为什么没来吗?我妈妈发现家里少了一百块钱,怀疑是吴逸偷的。她说她那天在卧室撞见吴逸,以为她是走错了呢。她打电话给老师说了。”“等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说......是一百块钱?” 我打断王余。王余不耐烦地点头:“就放在我妈梳妆台抽屉里,用红绳扎着的。那天我出去寻他们俩的时候,她们好像在聊天,我听见她们提到了你的名字,我以为你是因为知道她们议论你才不高兴呢。”王余继续说。她看我始终不语接着说“无所谓了,反正吴逸是个小偷...”我皱着眉头不想听下去,非常平静解释说:“是那个更年期女人找我所以才不高兴的,我没事。”
刚进门就听见老师们讨论班主任什么的,宋老师的办公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我走向吴老师的工位。吴老师果然就是找我来出气的,她把作业本甩在我脸上,“你自己读一读你写的字,你自己认识吗,我问你...”我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放学后,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陈静还在安慰我,王余笑笑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没事,只是雨下的好大,回去又要湿透了。”王余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又拍了拍我的背。我低着头,不再说话。眼睛拐向一边不想让自己沮丧的神情再给别人见着。却猛的发现路边的红色塑料袋里,有着什么东西。我停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那天我们捡到的猫吗。”陈静闻言也凑过来,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头发,我跪在泥水里,我把那个颤抖的生命搂进怀里。它的身体比上次更瘦了,肋骨一根根硌着我的掌心。我想到吴逸,脸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去找宋老师,她肯定会帮帮我们的。”王余说。“她就住在镇上的卫生院旁边。”王余补充到。我们仨顶着越来越大的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宋老师家跑。宋老师的家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她脸上原本紧绷的线条在看到我怀里的小猫时瞬间柔和了下来,赶忙让我们进屋。她到了一盆热水,反复调试着水温,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去小诊所买针管和牛奶。抱着买好的东西跑回去时,远远就看见宋老师家的窗口亮着温暖的黄光。推开门,我看见宋老师正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小猫的爪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她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却腾不出手去推。墙角立着一个半开的行李箱,几本教师用书散落在旁边。“猫就留着我这儿吧,”她说,“我这儿...暂时还空。”她让我们好好学习。我正要离开,我看见王余在门口不耐烦地晃了晃伞,宋老师却叫住了我,“其实,”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雨声在窗外淅淅沥沥,衬得屋里格外安静。我反应过来后迅速跑出门钻进王余的伞里。
雨还在下,我推开家门时,屋檐的水滴重重砸在肩头。屋里没开灯,只有灶台上的煤炉泛着暗红的光,映出奶奶佝偻的剪影。她坐在那张老藤椅上,奶奶的声音像生锈的剪刀:“盒里的二十块,你拿了?”我僵住,想到吴逸。默默把口袋里的零钱塞回针线盒。电视屏幕亮起,深夜的日本动画片尾曲幽幽飘来,那旋律...像吴逸哼过的歌,浸满了雨水般的哀伤。雨一直下。
过了很久。吴逸没再来过学校,宋老师已经转去城里的小学。我和陈静约着去商场吃午饭,她和我聊起天来。“虽然吴逸一直在骗我们,但是她偷了钱第一时间还是想到请我们吃饭。她人还不错其实。”陈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快餐店里显得有点突兀。我依旧看着门口,雨丝在玻璃门上划出歪斜的水痕,仿佛我昨日还在那里迟疑。沉默像不断涨高的水,淹没了我们。过了很久,久到陈静不安地挪动了下身体,我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钉住她,“其实你很讨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