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赵一苇躺在床上,像个包裹在青布里的布偶娃,头发铺洒,眼神涣散,眼里隐有泪痕,长翘微阖的睫羽像小扇子一样遮住了她的眼睛,李蒲好想摸摸她的泪,摸摸她的脸,手到中途他又不敢。他心中难过,从塑料袋里取出一片复方氨酚烷胺片,想给她喂下。没想到赵一苇吓得差点坐起来:“我不吃,蒲娃,我死都不吃......”
李蒲说:“感冒不好的话,会拖成鼻炎,肺炎......人固有一病,不拖延就轻于鸿毛,一拖就重于泰山......”
李蒲说着说着也就笑了,这是他小时候不吃药,他爸李长懋把药送学校,让赵一苇给他喂下去,赵一苇编排的话......他记得当时她先礼后兵,编排不成,还使用了“暴力”......
赵一苇自然也记得,她把脸蒙起来,有些耍赖:“我宁愿重于泰山,我也不吃,反正我就是不吃,蒲娃,你别逼我,我可不是你,小时候我一逼你,你就吃了......”
她又把被子掀起来,目光决绝地看着他,李蒲别说逼她,看都有些不敢看她,他问:“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才肯吃药?”
赵一苇坐过来,拉着他的手,只摇不说话。李蒲揽过她靠在自己怀里,她身子软绵绵地,如同一只没有生命的大布娃娃垂躺在他臂弯之间,他心动得就要疯了,也心痛得就要疯了,但他什么都不敢,他不能让她发现他的悸动和欲望,他怕她嫌自己不知羞耻。
忡愣中,赵一苇抚上他乌漆漆的大眼睛,抚上他的黑红脸膛,她摩挲着他,他黑红脸膛越发晕红,嘴唇颤动,大眼睛里已是饱含泪水,赵一苇摸摸他的泪,摸摸他的脸,她的目光纯挚而无辜,他的神智恢复了两分清明,听她问他:“我们还要几天就要定亲了?”
“十六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蒲娃,我们是怎么定亲的?我跟我爹爹妈妈说,也跟你妈妈说,我见过别人定亲,那些彩礼对我来说纯属浪费,我什么都不需要。他们说知道我的性格,都不让我操心了,那你们都准备了什么?”
李蒲想了想,这些他还是知道的:“准备了三十六桌流水席,分成两运,还有烟花、响器,会很吵,别人家也都这样,只是我爸爸妈妈都太高兴了,就有些过分。”
“那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嘛?”
“还没有......”李蒲说,“彩礼定好了,席面还没定,提前几天去定就行。”
“那你们家给我多少钱?为什么是你家给我钱,不是我给你钱?”
李蒲看她问得太天真,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我们是千年古村,一千年都这样,是我娶你,不是你娶我,我家准备了十一万,刚好够你读书的......”
“你放心吧,你不想用我家的钱,可以不用,这些都是我自己赚的钱,虽然不多,但够我们用的......我一边送货还要学装修,会很忙,我想过几天来看你一次,可以吗?”李蒲看着她的脸色,他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小苇不想定亲,不想和他们家扯上关系。
赵一苇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和他呼吸相闻,肌肤相亲,她说:“好,蒲娃......我知道,你每天都很辛苦干活,是不是?你是家里的小货车司机,又是送货员。你才二十岁,却有一双长满老茧的手,粗糙得像老松树皮,干硬得像老槐树枝......”
“可是,蒲娃......你有手有脚,我也有手有脚,我们都是人,我青春年少,你比我还青春年少,为什么定亲你要给我钱呢,我要付出什么?”
李蒲看她问得慎重,推开她,还让她躺好,用被子把她包好,他想了很久,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女孩子嫁到男孩子家里,要生宝宝吧......”
“那你家给我钱,也是要我和你生宝宝吗?”赵一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李蒲的脸红得像烧热的锅底铁,炽热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想起了提亲那天爷爷说过的话:
“你和你几个兄长都不是读书的料,都不是这块地里的虫,等你把赵一苇娶家来,给我多添几个重孙,给我们家多添几个读书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