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徐霞客游记》10-游雁荡

游雁荡日记续3

      十四日,天忽晴朗,乃强清隐徒为导。清隐谓湖中草满,已成芜田,徒复有他行,但可送至峰顶。予意至顶,湖可坐得,于是人捉一杖,跻攀深草中,一步一喘。数里,始历高巅。四望白云,迷漫一色,平铺峰下。诸峰朵朵,仅露一顶,日光映之,如冰壶瑶界,不辨海陆。然海中玉环一抹,若可俯而拾也。北瞰山凹壁立,内石笋森森,参差不一。三面翠崖环绕,更胜灵岩。但谷幽境绝,惟闻水声潺潺,莫辨何地。望四面峰峦累累,下伏如丘垤,惟东峰昂然直上,最东之常云,犹堪比肩。导者告退,指湖在西腋一峰,尚须越三尖。余从之,及越一尖,路已绝;再越一尖,而所登顶已在天半。自念《志》云:荡在山顶,龙湫之水,即自荡来。今山势渐下,而上湫之涧,却自东高峰发脉,去此已隔二谷,遂返而东。望东峰之高者趋之,莲舟疲不能从。由旧路下,余与二奴东越二岭,人迹绝矣。已而山愈高,脊愈狭,如行刀背;又石片棱棱怒起,每过一脊,即一峭峰,皆从刀剑隙中攀援而上,如是者三。但见境不容足,安能容湖?既而高峰尽处,一石如劈。向惧石锋撩人,至是且无锋置足矣。踌躇崖上,不敢复向故道。府瞰南面石壁下有一级,遂脱奴足行滕四,悬崖垂空,先下一奴,余次从,意可得扳援之路。及下,仅容足,无余地。望岩下斗深百丈,欲谋复上,而上岩亦嵌空三丈余,不能飞陟。持布上试,布为突石所勒,忽中断,复续悬之,竭力腾挽,得复登山岩。出险,还云静庵,日渐西。主仆衣履俱敝,寻湖之兴衰矣。别清隐,复至龙湫,则积雨之后,怒涛倾注,变幻极势,轰雷喷雪,大倍于昨。坐至山暝,始出南行。四里,宿能仁寺。

      十五日,寺后觅方竹数握,细如枝。林中新篆,大可径寸,柔不堪杖,老柯斩伐殆尽矣!遂从岐度四十九盘,遵海而南,逾窑岙岭,往乐清。

译文

      十四日,天空忽然转晴,我坚持请清隐和尚做向导带路。清隐说现在湖中长满野草,已成了荒地,而且他徒弟另有事情要办,只能送我们到峰顶。我心想到了峰顶,应当就能找到雁湖,于是每人拄着一根手杖,在深草丛中艰难攀登,每走一步都累得直喘气。走了好几里路,才登上高峰。放眼望去,四周白云弥漫,如铺开的白绸,群峰只露出一个个山顶,在阳光映照下,宛如冰壶瑶界般晶莹圣洁,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然而海中玉环岛像一抹淡淡的影子,仿佛俯身就能拾起。向北望去,山坳像墙壁般陡立,里面石笋林立,参差不齐。三面被翠绿山崖环绕,景致比灵岩更胜一筹。只是山谷幽深至极,只听见潺潺流水声,却分辨不出具体方位。远望四周峰峦起伏,像小土丘般伏在脚下,只有东边的山峰昂然直立,最东边的常云峰还能与之比肩。向导告辞离开,指着西侧一座山峰说雁湖就在那边,但还需要翻过三个尖峭的山头。我听从他的指引,等翻过第一个尖峰时,发现前路已断;再翻过第二个尖峰,抬头看要登的顶峰仿佛悬在半空中。我暗自想起《志》书中记载:“雁荡山在山顶,龙湫瀑布的水就是从雁湖流来的。”现在山势逐渐下降,而龙湫的上游溪涧,却是从东边高峰发源的,距离这里还隔着两道山谷。于是我们折返向东,朝着东边最高的山峰前进,同行的莲舟和尚疲惫跟不上,只好从原路下山。我和两个仆人继续向东翻越两座山岭,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人迹了。

      后来山势越来越高,山脊越来越窄,就像在刀背上行走;再加上锋利石片嶙峋突起,每越过一道山脊,就面临一座陡峭山峰,都是从石缝中攀爬而上。这样反复攀爬了三次,发现所到之处连落脚的地方都紧张,怎么可能容纳得下一个湖呢?接着走到高峰尽头,眼前岩石像被刀劈开般陡峭。之前还担心尖锐岩石会伤人,到这里却连能踩脚的棱角都找不到了。在悬崖上犹豫不决,不敢按原路返回。俯看南面石壁下有一处台阶,就让仆人解下四条绑腿布结成绳索,我先让一个仆人悬绳下去,自己跟着下去,指望能找到可供攀援的路径。等下去后才发现台阶仅能容脚,根本没有周转余地。望见岩下是深达百丈的悬崖,想要重新上去,而头顶的岩壁又悬空三丈多高,无法飞跃而上。我们把布绳抛上去尝试攀爬,布绳却被突起的岩石磨住,突然断裂;重新接好布绳悬吊着,用尽力气向上腾跃攀爬,才终于回到岩上。脱离险境回到云静庵时,太阳已经西斜。主仆三人衣衫鞋子都磨破了,寻找雁湖的兴致也消退了。告别清隐后,再次来到龙湫瀑布,由于连日积雨,瀑布如怒涛倾泻,形态变幻达到极致,轰响如雷,水花似雪,规模比昨日所见大了数倍。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才离开,向南行走四里路,投宿在能仁寺。

      十五日,在寺后寻得几株方竹,竹竿细如树枝。林中新生的竹子,直径可达一寸,但质地柔软不适合做手杖,老竹几乎都被砍伐完了!于是从岔路走上四十九盘岭,沿着海岸向南行进,越过窑岙岭,前往乐清。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