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心

要如何离开一个深爱的人,我想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容易。

昨夜,温网结束,世界杯结束,而我们,也终于真的要结束了。我没有因他的醉话而生气,反倒庆幸酒后真言,让我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我也知道,这些话在他清醒之时断然不会出口,但说不出不等于想不到。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最初相爱时的信任,现在慢慢寻回,而刚刚相恋时的隐忧,如今也一一得到证实。讽刺的是,我们的爱情,一直处于怪异的模式,直到分手,才真正走回正常的轨迹。在对方眼中,我们都是奇葩之人,以至于我总有种错觉,觉得这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一个男人能够接受这样身心残破的我,而除了我,也再不会有一个女人能感化铁石心肠的他。所以为了他,我应该可以牺牲所有、放弃所有,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曾说,我哪怕有三分力,会为他做到五分,而想到十分。这半年来我做到了,很不容易,很是安心。上一段恋情之所以对我造成毁灭性打击,我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心怀愧疚、自己不放过自己。这一次,我真的尽了全力,问心无愧,所以即便走不到头,也能坦然接受。

他很好,我一直这样以为。甚至很多时候,他比我父母对我都好、都心疼、都理解。我们的问题并不是爱的不够深,而是用心的点不太对路。他以为只要医好我的病,其他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却不知我反复怀念、留恋不已的,唯有最初晕倒在他怀中的温存。这么多年,我身边这么多人,除了刚刚相识的他,没有一个看到我的悲惨、我的“不堪回首”,也没有谁想要拉我一把、救我一救。对我而言,他是导师、是神、是救命稻草。

他的悲悯是真,但要抚平我旧日伤痛、做出补偿的想法,本就是自大与虚妄。我不需要居高临下的可怜,更不希望对方因我的柔弱而轻视。过去的事,我放的下也好放不下也罢,其实都与他无关。人只应该为自己而活,可惜我这三十年始终不懂。我可以为医生死、为医生活,换作是他,也照样如此。可这一模式本身就是错的!“我的事与你无关”,曾是我以为最残忍的话,不过有些事真的与谁都无关。别人或许可以帮你,却别指望他们来救你,因为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这些年我都是独自走过所有孤单。有了他,就以为可以不靠自己。我该怪的,不是他做的不够好、不够多,而是我自己太怠惰、太天真。人终究要靠自己,将幸福寄托于他人,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爱情,只能是锦上添花,而不应是雪中送炭。一个为爱情而活的人,生活并不稳定、时藏危机。当我真的强大起来、自立起来,那所有的寒暑风霜、悲欢离合,都不会伤到我,我会刀枪不入。

离得开才能在一起。分手,原本只是想引起他反思的方法。的确,分开之后我们都有了喘息的机会、思考的空间,交流起来顺畅许多。但这是我最不想采用的方式,因为在我心里,它和台湾那时的自尽一样,无非是想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请你听听我的心声。如果每次都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达成本可轻松达到的效果,那我真的太累,风险也太大。

说到底,是我用情太深的缘故。情深不寿,慧极必夭,爱一个人,三分就好。稳定的婚姻,三分靠爱情,七分靠互谅。我们的爱情满格,可惜无论如何都无法谅解对方。

他告诉我他看不进世界杯,觉得尽了努力也走不进我的世界。这样的沮丧和痛苦,在他带我去见形形色色的社会人时,我已深有感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他不喜欢,我真的不想勉强。可能我与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磨合下去,大概只有两种结果。其一,互相迁就、互相忍耐,磨好了却也遍体鳞伤,他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其二,他无法理解我,我也无法包容他,感情破裂,唯余怨怼,死生不复相见。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希望见到的结果。

我所愿者,彼此安好,轻松,幸福。若在一起能够达成,那真的再好不过。可实在做不到,也无需勉强将就。

很庆幸我曾经历过心碎的绝望,也终于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想起时会流泪,分开后会牵挂,回忆时会留恋,但却不愿强求。两个人在一起,舒服最重要。很多话不言而喻,很多事不约而同,谁也不必迁就谁,谁也不会误解谁。若相濡以沫太累太委屈,何必强行凑在一起?素素跳诛仙台时跟夜华说,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明白了,所以好好地说一声“再见”,过去种种,无论是非对错,皆感激不尽;未来重重,不管是易是难,都坦然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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