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医生把老娘送进了心脏科的CCU,我看老娘的状态还好,说话清晰,只是喘气有些费力。CCU里,我们不能与老娘见面,这里24小时有护士和医生看护。
我只能在外面的大厅里等。大厅与病房的走廊隔着一道玻璃大门,老娘的CCU病房还有一扇厚厚的木门。疫情期间,家属只有一人可以办理陪护证,所以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出医院。
我觉得那两扇门让我和老娘之间遥不可及。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在空寂的大厅里等候。
我给CCU打扫卫生的大姐买了些水果和牛奶,她偶尔让我进出那个玻璃门,告诉我一些老娘的情况。
我找到医生办公室,问管床的白医生:
“老娘的心梗、喘气费劲怎么解决?”
“你母亲的问题非常不好,她现在大面积胃出血,一直在吐,吐出的东西里面都是血,心梗的药用上胃就出血,你明白这是两拧的状态,很麻烦,所以心梗不好用药。她还不能做心脏搭桥和支架手术,心梗问题很难解决。”白医生很严肃地对我说。
“你母亲还有一个问题非常严重,她的血氧和乳酸指标都非常不好,乳酸指标现在9.2,超过10,人就很危险,就是说你母亲血液酸中毒很严重。我们现在用药看看能不能往下降,如果不能,可能情况会更遭,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她肺子的功能也在迅速衰竭,所以呼吸困难。”
“血的各项指标显示又有很大的炎症感染。”
“我们现在和你商量一下,你们同不同意进重症ICU?”
医生的这些话给我狠狠地浇了一桶冷水,我以为老娘醒过来就没有大的问题了。弟弟和我说医生昨晚就一直和他强调老娘情况不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早上老娘醒过来还是这样说,弟弟还很生气。
我打了微信语音在群里,希望姐姐和弟弟都能听到我和医生的对话。姐姐在上海,回来要集中隔离。
“重症ICU有什么办法解决心梗问题么?”
“没有。只能解决心梗出现的连带问题,比如上呼吸机,保证病人的呼吸,这个呼吸机一旦带上根据你母亲的情况即使痊愈很可能就摘不下来。”
“那你说的乳酸高、酸中毒的问题能解决么?”
“这个需要插个管把血引出来,然后做血液过滤,就是做透析。”
“透析需要多长时间,能保证乳酸指标降下来么?”
“大约72个小时。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酸中毒的问题得到完全控制,可能会有缓解。”
“这就是说进了ICU,还是什么根本问题都解决不了,是么?”
“是,你母亲的状况非常严重,我们只能用这些补救措施。”
“你们现在考虑一下要不要进ICU?”
母亲和父亲都信zhu,父亲走时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让他遭罪。教H的曹姐也打来电话要为母亲祷告,问我我们的愿望是什么。我们最后决定:和父亲一样,只要老娘不遭罪就好,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和医生说了这个愿望,交代医生像杜冷丁、白蛋白之类让母亲减少疼痛、增加营养的药物可以随意用,其他让母亲遭罪或者过度治疗的措施就不要用了。做这个决定很痛苦。我和教h的人也说了我们不希望老娘遭罪的愿望。医生让我签了字,表明我们放弃进ICU。
我和白医生说我想陪陪母亲,和她说说话,她说不行,疫情期间绝对不允许。
“你不停地强调我的母亲状况不好,又不允许我们进去看母亲,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躺在那里,多难受啊!我要见她,我不想这辈子留有遗憾。”医生还是不同意。
“那我就把母亲接出来到普通病房!”我开始强硬。
“那你们自己负责所产生的一切后果。”
“是你们医院不让我进去看临终的病人,我们家属才这么要求的。应该你们院方负责。”
“医生,我只是想见见母亲,和她说说话。你就行行方便。好么?”我又软下来。
“医院有规定,不是我不想让你进。让你进我是犯错误的。这样,你五点之后进吧,那时是送饭时间。”
“谢谢医生!那我弟弟可不可以也看一下呢,他是儿子。”我又提了要求。我想弟弟一定要见一下母亲,他和母亲最亲。我害怕这是我们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只能进一个人,你弟弟让他六点以后再来吧。”
我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