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其实很难，不愿再回忆那些场景，父亲去年走之后，我三个月不能写字，一写就想起那些事，直到现在也不能看父亲的照片和他留下的视频。但很多细节都忘了。我不知道是忘记好，还是记录下来好。
10月19日，弟弟半夜给我打电话。他发现老娘昏迷，喊她没有反应。我让弟弟测了血压，90和40毫米汞柱，血压很低，心率46，又量了血糖，10.6，老娘有糖尿病，我以为是低血糖，看来不是，我让弟弟赶紧打120送医院。
弟弟给我打电话时，我和他说话很冷静，但心却哆嗦成一团，身体也冷到极点。我知道那不是身体的冷，是从心往外的冷。这个感觉和父亲走时那次一样一样的，这不好的预感让我胡思乱想。
我和弟弟一直通着电话，他还给我发来视频和检验结果。老娘昏迷，我一直担心脑出血或者脑梗，老娘之前有陈旧性脑梗，老爸是脑梗走的。
医生的初步判断也是脑出血或者脑梗，做了脑ct和动脉造影，不是脑的问题，开始查心脏，又做了很多化验，老娘还是昏迷不醒。
我在这边进行漫长而急切的等待，我把被子都裹在身上，把电褥开到最大，还是冷得抱成一团。大半夜的，弟弟不让我一个人开车回去，毕竟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老公也不在身边。
我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总是往不好的地方想。
父亲的突然离世，让我做过很多这样的思想准备，我不知道老娘哪一天终会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我们告别，会不会一样让我们猝不及防。
老娘今年82岁，小脑萎缩已经七八年，神智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还能认识我们这几个照顾她的亲人，自己勉强能吃饭。三年前摔倒，腿部打了钢针，不愿意练习走路，我们便没有勉强她，处于半卧床的状态。每天一日三餐扶她出来到餐厅，坐在她的专用靠椅上吃饭。饭后看一两小时的小度视频，这是老公专门给她买的，老娘可以和小度说话，也可以指挥它放节目。老娘喜欢看农村或者家庭体裁的电视剧和赵ben山的小品，很认真地看，看时也不吱声。有时放的都是重复的，我感觉她没看懂，问她，她倒是能说出个大概和人物，我们甚感欣慰，因为这是老娘唯一的娱乐。
老娘还有一件乐事就是数钱，开始的时候给她真钱数，数数就数没了，不是掉到床底下就是塞到哪里了，她找不到，就在床上翻天覆地地乱找。她之前是会计，工作就是数钱，对数字特别较真。明明我们帮她找到了，她还说差一张，然后不睡觉，把被子里面的棉絮和纸尿裤都给撕开，扔得满地都是，让我们很是苦恼。
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买一些假钱，假钱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二十、五十、一百的都有，都是新的，没有细菌，和真的又一样大小，无论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很真。这样给老娘的钱多，也杂，她就数不过来了。唯一的缺欠是那假钱上面写着z国儿童银h，我害怕被老娘识出，就和弟弟说老娘若是问，就告诉她现在都是网上付款，只有儿童才使用真钱，所以才写儿童银h。所幸老娘糊涂愈甚，一直没有追问，每天拿着这些假钱高兴地数来数去。
她们这辈人节省一辈子，她的工作又是数钱，可能钱对她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弟弟家孩子在r本留学，还没毕业，她一直惦记。弟弟、弟妹没有正式工作，也还没到领退休金的年龄，这些年一直在照顾他们，没有工资，所以老娘更是放心不下。
数钱便成了她唯一的责任和乐趣，只要身边有钱，有很多的钱，她就会心安。有时我半夜醒来，看到老娘一个人在暗夜里数钱，常常一阵心酸。我反反复复告诉她，我们现在生活好了，不缺钱，她还是坚持不停地数，后期只要不睡觉，就必是在数钱。至于她数出来什么数字，她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她睡觉的旁边有个编筐，那里放着她的钱和玩具，还有一些书。老娘年轻时爱看书，我给她买了一些杂志、故事会，她也拿着书看。书有时是倒着的，她还在看，不知道老娘这读的是什么天书。我就熊她让她给我读书，讲故事，她一字一句读，读得很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