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黄河路南湖街道市区警局依然灯火通明。
孙嘉尚在听取碎尸案调查进度后解散组员，灯光直射且刺眼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孙局，明天我有意刑事拘留李牧。”赵正义说，“那家伙相当狡猾，暗中观察了几天，也没什么动静。但总拖着也不是事，所以...”
“李牧？”孙嘉尚惊讶地蹙起眉头，“是那位嘉德房产公司的副总经理吗？”
赵正义点点头。
“我可听说他是地产大亨王安石的女婿，有把握吗？”孙嘉尚向后靠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赵正义，迫切想要确定答案。
赵正义摇了摇头，咧嘴笑笑。
“今天我找了一下那个赌徒，他答应出庭作证。不过开庭前，需要美化他的身份，这样他的证言才可靠。所以...那二十万悬赏金是否可以考虑先给他。”
“你是不是疯了？”孙嘉尚阴沉着脸，尖着嗓子说，“你就如此确定是李牧所为？”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赵正义做了个深呼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我的办案能力你也应该清楚。”
“怎么？”孙嘉尚脸都要气歪了，“拿以前的事来压我，你觉得我会愧疚于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正义又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
“最好不是！我可告诉你，世道有轮回，有因必有果，想当年你为什么会落选，你还是好好找找自身原因吧，不要动不动就扯到别人身上。”孙嘉尚严厉地训斥道。
赵正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像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他暗自发誓早晚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这样，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人可以抓回来，但出了事，你必须自己扛。”孙嘉尚叹了口气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收到，孙局，你放心。”赵正义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我明白！”
第二天，早晨九点，赵正义便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市区检察院。从外观看来，这栋七层建筑和一般的复合式商业大楼没有两样，外墙由现代化红砖和灰色钢材构成。但比起警局，显得更加宏伟气派。
按照司法程序，赵正义必须将相关材料在检察院完成报备，他才能合法拘留李牧。
庞辉云检察官是一个中等个头的壮汉，长着一头乌黑短发和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他有两道又粗又硬的眉毛。年龄与赵正义相仿，他是一名强硬的检察官，对生活抱有灰暗的看法，但骨子里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几年前就该当上检察长。他数次以前三名的成绩通过考试。但无奈得不到上级的赏识，似乎这匹千里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你认为，他跟赵正义拥有相同的过往经历，便笃定他们关系应该很好时，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看不惯赵正义流氓地痞般的个人作风，所以最多只是跟赵正义熟，毕竟那怂总是动不动跑来找他麻烦——获取批准的逮捕令。
当赵正义来到庞辉云办公室时，他在椅子上坐着，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双手五指指尖相扣，陷入深远思虑。
“最近怎么样？”赵正义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上前去。
“和过往没什么区别。”庞辉云面无表情的说着，“找我有事？”
“简单，做个刑事拘留备案。”赵正义咧嘴一笑，顺手拿出一份材料放在办公桌面上。
“你这是又拘留谁，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到你了？”庞辉云吐了口烟圈，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
“我可不是那种只吃公粮，不干正事的人，更不会假公济私。”赵正义严肃认真地说，“瞧，你把想成什么人了。”
“呵呵，跟你开个玩笑。”
“今天我可没时间跟你扯淡，改天再聊。”说完，赵正义跑掉了。
庞辉云没有理会，顺手拿起材料扔到了旁边的档案柜内，锁了起来。拘留证，无论刑事还是行政，由公安机关签发，这也是赵正义低三下四向局长孙嘉尚请示的目的。但逮捕证便不同了，必须由检察机关批准。所以庞辉云并不在意赵正义拿过来的拘留材料，在他看来，那只是警局想要摆脱责任而采取的一种无耻手段而已。
下午，崇尚社区，李牧别墅门口突然传来轻微响动，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李牧跟黄思若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随后声响戛然而止，陷入久久死寂。李牧来到入室玄关，站定。他谨慎的透过猫眼向外偷瞄了一眼，无果。
当他回头对着黄思若摊手表示无人时，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差点让他鸡飞狗跳，魂飞烟灭。
无奈，他再次透过猫眼看向门外，居然是该死的赵正义。
房门缓缓打开了，李牧笑脸相迎，还未开口打招呼。赵正义便满脸严肃地示意身旁的两名手下雷霆出击，拿下了他。
“什么意思？赵队！”李牧讶异地眨了眨眼。
赵正义不慌不忙地朝他出示了拘留证，语气生硬地说：“李牧，你涉嫌一起谋杀案，现被正式刑事拘留。”
李牧默不作声，只是死死的盯着赵正义，眼睛里放着怨毒的冷光。
此时，黄思若穿过餐厅走廊跑了过来。
“赵队，欢迎您。”她撒娇地说，“出什么事了吗？”
“李牧涉嫌跟四平路碎尸案有关。”赵正义漫不经心的说，“我需要把他带回局里...”
“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黄思若不可思议地盯着赵正义，然后又瞥了一眼李牧。
“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是不会来打扰的...”赵正义说，“我知道你是一名律师，李牧也完全有权利聘请你作为他的代理律师，但现在我必须要先带他走，这是拘留证。”
说完，赵正义便带着李牧扬长而去...
审讯室里，李牧并没有戴上冰冷的手铐，旁边桌子上还沏着一杯茉莉花茶可供他热饮。他看起来也并不慌张，只是有点无聊发呆。
没一会儿，赵正义便大摇大摆地独自来到了审讯室，腋窝夹缝里还装腔作势的揣了一个笔录本。不过心情美丽，毕竟连欢乐的小曲都极为罕见地哼了起来。
隔着桌子，他坐在了李牧对面。他的眼神警觉而充满期待，耐心而谨慎，冷静而轻蔑，典型条子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在警校的毕业典礼上就有了，李牧也早已见识过。
“你也不要过于紧张担忧，只要老实交代，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肯定会帮你。”赵正义像是在打预防针。
“哦？你想多了，我觉得还不错！”李牧有条不紊地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好啦。”
“很好，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赵正义冷酷无情地说，“你是否承认谋杀了石猛，并且碎尸？”
“额，让我仔细想想，或者回忆一下。”李牧装模作样地挠挠头，顺便喝了口茶水。“对，没错，我承认。”
“很好，为什么这样做？”赵正义欢欣雀跃的问。
“看他不顺眼，想杀就杀喽，哪有那么多原因？”李牧肆无忌惮地说。
“好吧，咱们姑且放过这个问题。”赵正义的声音严厉、洪亮、平稳。“有没有想过这样所带来的后果？”
“我知道这是违法犯罪。”李牧若有所思地说，“但如今的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听过？”
“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说拘留我，更不是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我是说跟石猛相识。”
“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赵正义气恼地说，“需不需要我帮你读一读刑法条例。李牧，你的后半辈子，彻底毁了。”
“那可不一定。”李牧咯咯一笑，“我可以找律师，谈谈吗？”
“你都承认了，还有用吗？”
“谁说我承认了，要不是你恐吓逼迫我，我能承认。”
“别跟我耍滑头，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赵正义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神能把李牧吃掉。
李牧上上下下地拍着大腿，然后对赵正义轻轻一笑。
“站起来，聪明小子。别以为我上过大学就有涵养听你这样的蠢蛋放屁。”赵正义变得气急败坏。
李牧洋洋得意的站起来，还没站稳，孙正就给了他一拳。一记利落的左勾拳，从上到下。他重重地跌坐下来，晃了晃脑袋。赵正义还站在那里，现在他面露微笑。
“我们再来一次，”赵正义说，“刚才你还没准备好，不算真的。”
李牧没有动，也没有开口，或许他再站起来，赵正义还会打他。但是如果真的站起来，赵正义又打他的话，李牧暗自发誓一定会把他撕成碎片。刚才的那拳表明赵正义算是一名合格的拳击手，但是尽管他出拳准确，要想把李牧打倒也并非易事。
接着，赵正义口气变得温和：“再问你一次，李牧，这次可是要做笔录的，你到底承不承认谋杀了石猛？说，还是不说？”
李牧没管赵正义的问题，而是问道：“另一个人呢？”
“什么另一个人？”
“你应该有证人才对，那该死的王八蛋，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少废话，李牧，我可以把你关起来。”
“作为嫌疑人？”
“嫌疑个屁，自己做过什么不清楚嘛，你大概有苦头吃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从这里得到一份你亲手画押的口供。它越难得到，我就越需要得到。”
“对我来说，这都是废话。”李牧说。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废话，”赵正义平静地说，“但它仍然有效。快点，李牧。我可要默数了。”
“好啊，”李牧说，“一…二…我帮你数。咱们之间的账可不会因为你的几句威胁话就能一笔勾销。”
赵正义没有动，他是只能雄起一回的硬汉。眼见李牧软硬不吃，他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上瞬间多了几条皱纹。他对李牧恨之入骨，但一想到李牧这层身份以及孙嘉尚局长的提醒，他明白今晚，是没有结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