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锻锋
2001年董永在北疆大学毕业,应届毕业生可以应征入伍的消息传来时,从小就想当军人的董永在几乎没有犹豫就报名应征。经过层层选拔考核,他如愿以偿,被特招入伍,成为武警北疆省总队包头支队的一名警官。
穿上新军装的他激动得几天睡不好觉,这是他多年梦想实现的时刻,也是他第一次拥有一身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从此,绿色的军营,成了他新的战场,是他淬炼自身、获取力量以更好守护父亲的熔炉。
在武警北疆省总队,董永在将草原赋予他的沉默坚韧和大学锻造的理性头脑,结合得天衣无缝。
训练场上,他对自己狠得近乎苛刻,每一个战术动作都追求极致完美,每一次体能极限都咬牙突破;执勤任务,他一丝不苟,敏锐果决,像草原上最机警的头狼。汗水无数遍浸透军装,意外受伤的血水多次染红训练服,他默默忍受,从来都不吭一声,看作是对自己的一次次磨砺,一次次淬火。
他肩章上的星花,一颗、两颗……悄然增加,记录着他在这个钢铁熔炉里百炼成钢的坚实足迹。他从普通一兵,到班长,排长,连长……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用实力赢得了首长们的欣赏,获得了战友们的尊重。
但命运似乎总爱考验董永在和他的父亲这对在苦难中相依为命的父子。
就在董永在事业初露峥嵘、肩上星光渐亮之时,草原凛冽的寒风和经年的困苦劳累,早已吹垮了父亲董栋小最后的防线。
他那佝偻的身体如同深秋草原上最后一片枯叶,在岁月的寒风中不可逆转地走向衰败。
这一次,病魔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险。电话里传来的咳嗽声一次比一次剧烈、空洞,声音也一次比一次虚弱、遥远。
董永在的心被这声音日夜撕扯着,悬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他的内心在痛苦,在煎熬,在极力地挣扎。他深深的懂得,他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需要更高的平台,更强的能力,才能为父亲争取到更好的医疗条件,才能更稳地托起父亲摇摇欲坠的生命。
不能就此退伍。更不能放弃父亲,绝对不能!
他做出了另一个更艰难的决定,给自己下达了一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边在部队履职,承担着越来越重的责任;一边准备报考国防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加速成长,创造条件,尽快拯救父亲。
于是,在部队熄灯号低沉悠长的余音消散之后,在战友们沉入梦乡发出均匀的鼾声之时,董永在的床头,那盏小小的、光线微弱的台灯总会准时亮起。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伏案苦读的剪影,映照着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心血的笔记。
高强度的训练和工作带来的疲惫像潮水般一次次汹涌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用刺骨的冷水冲脸,用当年在工地扛水泥包时的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硬生生把沉重的眼皮撑开。
他啃着最艰深晦涩的军事理论著作,演算着复杂的战略推演公式,时间在笔尖沙沙作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中无声流逝。
晨曦微露,当起床号嘹亮地划破清晨的寂静,他又会准时出现在训练场上,军装笔挺,精神抖擞,仿佛昨夜那盏孤灯下疲惫的身影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
当国防大学博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送达连队时,董永在正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喂着药。药汁很苦,董栋小皱着眉头,吞咽得很艰难。
通讯员送来那份印着庄严校徽的信封。董永在看了一眼,平静地接过,随手把它放在床头柜上那堆药瓶中间,继续专注地吹凉勺子里的药汁,轻声哄着:“爹,再喝一口,喝了就好了……”
董栋小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着,看了看那份通知书,又看看儿子熬红的眼睛和瘦削的下巴,枯瘦的手轻轻地、极其微弱地搭在儿子执着药勺的手背上,拍了拍。
父子之间,依旧沉默无言。但那份沉甸甸的欣慰、骄傲和难以言说的心疼,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中无声地流淌,浓得化不开。
博士毕业,董永在以全优的成绩进入军事科学院,成为一名研究员。肩章上,金色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烁着沉稳而耀眼的光芒——他成为了共和国的一名上校军官。这是后话。